·话剧小品·
牛 村 长
刘峻
人物：牛耕田——46岁,村长。 时间：大年初二。
地点：村委会门前广场。
[台中一桌,桌前挂着一面黄旗,桌上一只话筒,
一部电话。
[幕启。在一片嘈杂声中, 电话铃响。[牛耕田端着大茶缸子上,接电话。
牛喂,谁呀?噢,是王组委,新年好!我是牛耕田。
村长不敢当,马上就下台了,叫我牛木匠吧,对,过去我当木匠还小有名气呢。啊,你问这选举会?正开着呢。实到人数一千九百八十一,占应到人数百分之九十二点八。正月初二嘛,老少爷们、姑娘媳妇打工的都归窝了,大家相互拜年可热闹了。嗯,投票刚结束,马支书带他们在会议室看结果。放心,有唱票监票„„怎的?有人投我票?不可能吧。会前马支书把你的意见„„不不,乡党委的意见传达了,我还赌咒发誓退位子,去年工作夺了黄旗,就摆在主席台上,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候选人?是你上次来定的,就一位赵本理,拎耳朵知道叫的老实头儿,这下放心了吧。嗯,怎的?我还要在会上讲话,哎呀,帽子都下了还说啥?怎么?拿黄旗要向群众有个说明?哦,对,对,你别说我懂了,就是要我向群众深刻检讨,坦白交待。放心,我马上就检讨„„不,是说明。要不马支书听电活?不用了,那等选举结果再打电话向你汇报。好,再见!(挂电话,呆了少顷,来回走动思考着)要说明?当村长憋了一肚子话正愁没地方说呢。(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向台下挥手)大家安静,喂,安静!(见安静不下来,大茶缸子往桌子重重一放,高声喊)喂,大傻子,傻头傻脑伸得像鹅样的看啥?人家媳妇漂亮傻看能解决你啥问题?(又指)那是谁?大根家家媳妇,怀里小孩哭得泪人样的还同别人说笑话?咋做?哄不歇?把奶头子塞进小孩嘴里不就得[了。(自语)现在女人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就是牛不会哄孩子。(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对话筒吹了吹)乡亲们：本来大家投了票就没事了,可刚才乡政府分工干部来电话指示,我村去年夺了黄旗,我这个村长咋当的?从位子上滚下来就完事了吗?没那么容易?得向群众有个交待。看来近两干张选票写结束还有一会功夫,利用这
·1·
个空儿同大家说说。我杠黄旗不怨天,不怪人,只怪我自己,因为近两年我做了几件上不得桌面上的事儿,大家是一直蒙在鼓里,说了都烫舌头。啥事?首先是两个汉子打架,一个汉子赔款拿不出,我用公款补缺；其次是工作干不好,我耍小手脚,偷鸡摸狗,更为严重的是,半夜三更把城里美容厅的小姐接回村去讨好别人。(见台下议论声起)怎的?我在开玩笑?嘿,不信那就把耳朵竖起来听我说鼓书样的慢慢道来。(坐下,端茶缸喝水)首先说的是去年夏天,四十天没下雨,地上干得冒烟,前山水库开了闸。大家知道,这水是从前山流到我们后山的,前山有个狗不理,他的田落在我村二犟子的田上埂,一个要过水,一个不让过,二人拉扯动了手脚,狗不理打下了二犟子一颗门牙,二犟子踢了狗不理的腰眼,他说有内伤住了医院。(抬头张望)二犟子在哪?嚯,看你那豁牙还笑呢,坐下吧。我说你呀,他狗不理是好惹的?天津有狗不理包子好吃,你以为他也好吃?啃一口怎样?咯牙了不是?你掉了门牙要他赔二百,可他拿出医药费一千。分工干部明断。这事由你负责,你能跳上天?真要讲这事,唉,怎讲呢?水库是两村修的,大家有份,谁也不少交水费,我硬着头皮捅到乡里说：这一碗水要平端,不能斧子一边砍。最后乡里听王组委汇报一锤定了音；狗不理赔二犟子门牙款,二犟子付狗不理医药费。这决定听起来是公平合理,实质是二犟子要掏八百块。冤不?你丢门牙是真的,可他医药费三岁小孩都知道有水份。现在有多少事能辨个真假味?就连大姑娘也查不出几个真的嘛。你二犟子耍赖皮：“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怎办?为这事水库关了闸,所长说一日不处理好二日不开闸放水。可前山村田里水汪汪,我们后山村田里泛白底儿。我村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牛大劲也使不上。只好咬牙掏八百快。幕后议论声起。
咕嘟啥?你们知道虾打哪头放屁?狗不理那松
果儿头为啥狠通天?王组委为啥靠他一边倒?水库为啥要关闸?(喝了一口茶)平时在位呢?桌面上的事板着面孔扯着嗓门叫,可桌底下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今天帽子要下了,头上没那紧箍咒一身轻松,啥活说了不怕别人歪眼看,不怕上级小鞋穿! (高声)我向大家交底儿,
他狗不理大舅子的表哥是水库管理所所长,所长又是王组委的二叔,稻草连着狗屎蛋,狗不理才狗仗人势。八百块钱算屎,大家拨拨算盘珠儿,迟开水闸一小时,我们三千亩水稻要减产几万斤。唉!谁说水库水是从前山流后山呢?天时地利不对,委屈求个人和吧。我向退休工人刘大爷借了八百块连夜敲开狗不理家门,闭眼说是二犟子没脸见你,叫我村长跑腿儿,这八百块钱是向他孩子舅借的,他孩子舅是谁,知道不?县委组织部当差。狗不理呆了半天没山村,不抓住小偷决不收兵,妈呀,吓得我尿湿了裤子,要不是“钱一勺”出面说损失自负,那可有我好果子吃呢。可是墙有缝,树有耳,啥事只能蒙过一时。乡政府那些干部是吃闲饭的吗?你一言我一语也能品出门道来。这事后两个月村里没见乡里一根人毛,我觉得这可不是好兆头,年终黄旗说不定要落我的头上,可不是让我一屁放响了。[幕后议论声大起。
牛(拍桌子)大家安静嘛,是听你们说还是听我
说话。同我拉折了胳膊只收六百元,剩二百算我跑腿费,他还连夜上水库扳开了闸门。怎样?[钥匙对上锁一拧就开。至于后来狗不理通头、牛王组委刮我胡子那就别管喽。(深深地喝了一口茶)可六百块钱吊在那儿要落地呀。要是摊[在大家头上不可能,算我私人也不合理,怎办?牛活人不能让尿胀死吧。我看村委会在马路边市口好,五间房子浪费了。村干部挤进一间办公室,留一间活动室,剩下三间腾出来派用场,干啥?谁都知道村里出个厨师“钱一勺”省城有名,他愿为家乡做贡献,我出场地他投资,开饭馆子外带卡拉“O(读LOU）K”别笑,不是打扑克那老K,是吃饱了用嗓门消劲的那„„,怎么?叫OK,反正钱老板“K”起来了。我每月收二干块房租。嘿,头一月下来开市大吉,他得纯利一万三,特别给我红包六百元嘉奖,咋样?苍天掉块皮,正好补我屁股洞。不过,我工作砸就砸在这个饭店上。信不?鸭子烂在锅里也会飞出去嘛。(喝了一口茶)说这事也怪“钱一勺”菜烧得太好了,色香味聚全,谁吃谁爱吃,谁吃谁想吃,吃了这餐想下顿。上下十里村,只要喝过饭店一口汤的,谁不伸大拇疙瘩夸呢?这高山打鼓,名声在外,好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嘛,乡政府各部门苍蝇闻臭味样的三天两头来检查,就连县城来乡检查的隔三差五来溜一圈。一来一大阵,一坐几大桌。好菜配好酒,好酒要醉人,老百姓天天见到醉鬼。他们吃好喝足嘴巴一抹,脚底抹油溜了,留个屁股屎给我村长擦。怎样?这样下去,别谈收房钱,用不了两个月,三间房连根打水漂儿。我只好背下同“钱一勺”商量,关门吧,不行,名气大不好交差,有人背后要戳我脊梁骨骂,绞尽脑子想几天,嚯,有了,这法儿是有理有利又节,不妨君子,不害黎民,啥法?大人做鬼事,偷呗?(深深喝了一口茶)那天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天下着毛毛细雨,我穿着一件黑长衫,脸上抹着锅底灰,只留两只贼眼,拉着平板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饭店锅碗瓤盆,灯光音响拉出村,过了马路上汽车：“滚吧,钱一勺,家门口的勺子你掌不住啊。”第二天—大早,我跑到乡政府报了案。乡长可重视了,指定由政法委员、派出所长为首的专案组进驻后
·2·
说?
场上静不下来。
怎么?不让我说了?那好吧,(起身欲下)这段精
彩的,以后谁也别想从我嘴里掏出来。 场上静下来了。
怎么?还是想听吧．(笑笑回到原位上)你们以
为我就这些芝麻粒大事撂挑子,打退堂鼓啦?我不是孬种!是有件事像金箍棒打得我抬不起头来。那是今年秋,乡政府引进外资,利用我们山沟的清泉没污染开发矿泉水公司,动工时,广州的胡老总坐阵指挥,乡长叫我搞总务,还对我耳边吹风说,有些事要睁一眼闭一眼。我不孬,也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安排村里最水灵的王家二丫头给他端茶递水,那胡老总工作不像我们乡下人拖泥带水的,真是铁打的汉子,上了工地像牛样猛,业余生活呢? 嗬,酒喝一二斤不醉,舞跳三四步都会,麻将五六圈不累,就是有点小嗜好,啥?他娘的七大姨八大奶奶都睡,你在外带什么红眉毛绿眼睛我装瞎子,可你偏偏看中了王家二丫头,她可是有主的呀。我一听这事,差点把我气昏过去。怎办?矿泉水工程是乡、村和姓胡的三家合股,我出地皮他掏老头票子。第一期工程下来我要得一万八,这笔钱早就安排修我们村的小学了,那房子四面墙打了几根柱子撑着,早就该修,可就是手头转不开,老师和孩子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不能让他们再失望了啊。这胡老总能得罪得起?(深深地喝茶)那天我多喝了二两酒,借酒劲盖老脸,上城钻进一家美容厅,撕开脸皮找了个叫阿妹的小姐,那丫头,嚯,脸抹得像粉团,那衣服,胸口露着一大截,屁股蛋绷得像莲花瓣儿,一看就恶心,呸!要吐。可为了大事忍着吧。半夜三更把那小姐推到胡老总的房间,不知是哭还是笑着说：“阿妹是村里的土特产,原装原味,比王家二丫头温顺得多。”万没想到胡老总眼睛瞪得像牛眼说：“操!我说老牛啊,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谁?这种下三烂能配我,啊?滚!”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那小姐呢?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子,跑了。我呆在那两眼直冒金星星,恨不得从地缝里钻下去啊。唉,二丫头呀,我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哟,你该知道
我一片苦心啊。可二丫头呢?咳,你们猜她怎么着?(大声)她骂我偏心眼儿看不起她。哦,天!我脑袋嗡嗡叫,晚上我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脑壳里从古想到今也解不开这个谜,难道我真的错了?我错在哪儿呀?矿泉水工程结束时,王家二丫头明明知道胡老总家有老婆孩子,硬头退了婚约钻那刺棚子,同那小老头儿手拉手的飞了。事后呢?不知胡老总走时在乡里说了什么话,我只觉得王组委从那以后见到我,像闻着我身上臊味儿,鼻子一歪,身子一扭,脸上抹着紫猪肝样的,对我工作横竖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我想,我村长巳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喽。是啊,上面开会多次讲,不换脑筋就换人,不能用老眼光看新问题。看来我是老喽,不是吗?去年儿子结婚,看样子儿媳妇肚子鼓起来了。别笑,真的。我也算是三代以上的人了。不当村长还能操起我的老本行,木匠,不为村里大家庭着想,也得为个人小家庭考虑吧。去年儿子结婚,婚前女方要求我盖两层楼,这事说起来都脸红,家门口塘知深浅,我那三间矮瓦房还是我爹留下的,他也是用土改分房的木料翻盖的。今天要我翻房,那真是穿开裆裤翻跟头,丢丑了。还是我儿子机灵,对女方说：“我爹等你过门准备翻三层,你不看到哪个当村长不是高楼大厦的。”女方信了,过了门日子一长,露馅了,小俩口三天两头咬舌根子。我只听到什么“吹灯”,“拜拜”,啥意思我不懂,反正不是好事吧。有时我也想,唉,这村长当得够窝囊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这次我向儿媳妇拍扳了,不就是楼房嘛?算啥?省城建筑公司老李头早就请我去,他的门窗由我包,
不要一两年,这小楼房还不像撑伞样的起来呀!(高声地)乡亲们啊,我把大家当实心人,讲了这些真心话。我呢?在位想离位,真要离位呢?又有点舍不得大家。刚才马支书肯定了我任期的成绩,说乡里黄旗是车轱辘转的,天王老子村每隔几年也得扛一次。可我不能这么想啊,我也是共产党员,党员干啥的?一门心思为大家谋利益哩。上一任村长选举会,大家没忘吧?我得票是百分之九十六,说明群众对我抱多大的希望啊,可今天„„我„„我对不住你们啊!(深深鞠躬)[幕后嘈杂声起。
牛大家安静，听我再说一句„„怎么?选举结果
出来了?(向幕侧张望)谁?牛耕田,怎么还是我?你们„„你们还信任我呀。(眼里闪着泪花)[幕后开始沸腾„„
牛(一惊)呀,早知这样,我说这些背后的事干啥?
这„„
[幕后欢呼声起„„
[在长时间雷鸣般的掌声中,牛耕田慢慢昂头,
挺胸,握拳,抖抖精神大步走向桌前抓起了电话„„[幕闭。
—— 剧
终
刘峻地址：238000安徽省巢湖市文化 局。
电话：0565.231275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