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友人来电话，当然是一份惦念，一丝关切。
问起我的近况。我说还那样，要么忙得要死，要么闲得难受，大多数时候是前者，没有特别的事情可以分享。他笑了，他说感觉你状态不佳，大不如前了。我说我原来什么样子我都忘了。他说，原来你可是很自信的哟，自信的近似自负，神采飞扬，苛刻幽默。
我说，假定人生人生最终是一场惨败，我正走在通向惨败的路上。已没有什么意念可以支撑自信了。他说这话怎么这样感到耳熟，我说我套用了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名言：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他说一年不见，何故这么伤感，甚至有些颓废。我说没错，有些伤感，但未至颓废。
他说总有理由吧。我说伤感需要理由吗？如果非要我找出理由，那可以列举很多，比如年龄，比如理想，比如现实。但是那些其实并不是我日渐谙熟伤感的真正缘由。 人生，有很多事物是说不清楚的，更无法给那些莫名的心绪一个准确的诠释。
给几个朋友发了一个短信：趁雷声还未响起，我想静静地聆听一串风铃传递的消息。哦，原来时光的深处，一直还有一种情绪，驻扎心事。我站在季节的台阶上，回首昨日的昨日，也是这样的阴霾，也是这样的觉知，只不过视野的边缘，已然没有了对未来的预期... 回信中，有人奇怪：读出的全是伤感，遇到糟糕的事儿了吗？我说没有，生活着，时常这样，突然地伤感。朋友不解。我亦不再反馈。
伤感一点不好吗？有人说不好。我不同意。最近读了一篇杂文，很靠近我的心境。杂文的标题是个问句——你是个伤感的人吗？还没有阅读，我就在心里回答了作者：我是个偶尔伤感的人。 文章说：日本的秋山骏说“我肯定是个伤感的人。”他说“伤感是生命的原始态，是人性的标志。”我很认同作者的观点：伤感并不是软弱的情感，而是博大的、深沉的情怀。作者揭示了美国作家斯托夫人是怎样满怀伤感写出了同情黑人悲惨处境的《汤姆叔叔的小屋》、梵高是怎样用伤感的画笔再现了那个垂着干瘪乳房哭泣的弃妇、司马迁是怎样用悲悯的文字著作了《史记》的。
我承认自己是伤感的人，我的伤感绝然与那些伟大的情愫和悲壮的巨人无关。我之所以伤感，是因为我始终坚持认为：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就是一场最终定局于惨败的悲剧。虽然这个过程中，会上演一些具有喜剧色彩的欢乐情节和快意段落，但那些无法沉淀或者定格于岁月的故事，像昙花一现，转眼即逝了无痕迹。
也许，早一点知道人生最终是一场惨败，更能激发人追求快乐和幸福的勇气和热情，哪怕那些快乐和幸福是非常短暂的；也许深一点理解人生最终是一次路过真实的虚无，更能叫人懂得宽容和理解，而不吝悲悯和同情。
走在美梦终将破灭的路上，我愿意这样写道：越是靠近梦的边界，我越是伤感，因为我不愿带着自私和欺骗的利刃，去伤害梦里可能相遇的那些善良的愿望；即使坦白和伤感是一种别样的裸露，我也甘心被风吹雨打携裹的疼痛，凿出我生命的原形。
从来不会伤感的人有吗？如果有，那会是些什么人呢？随便问问，不要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