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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恋

发布时间:2020-03-02 09:33:57 来源:范文大全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手机版

米利森特^布鲁顿没有邀请她。据说她的午宴别具一格,挺有味儿。庸俗的妒忌不能离间自巳和理査德的感情,可是她怕光阴似箭, 从布鲁顿夫人脸上她就看到生命逐渐萎缩,好似刻在冰冷石块上的日晷,年复一年,她的生命一点一点被切除,余下的时光不能再像青春时期那样延伸,去吸取生存的色彩、风味和音调。以前,当她走进一个房间,室内便充满她的气息,当她站在客厅门口踌鐯片刻时,常会领略一种美妙的悬念,恰似跳水员即将纵身跳下而感\'到捉摸不定,迟疑不前,因为在他下面,海水忽明忽暗,波浪眼看要訇然卷腾,却只轻柔地拨开水面,滚滚向前,掀起水珠晶莹的蔓草,旋即卷过,把它们隐没了。

她把本子放在大厅桌上,然后手扶栏杆,悠悠地起步上楼,似乎她赴宴归来,宴会上这个或那个朋友反射出她的音容笑貌;似乎她关上门,走了出来,孤零零地面对可怖的黑夜,或者,更确切地说,面对这个实实在在的六月早晨的凝视,不过她知道并且感到,这一天的早晨对某些人来说,却发出玫瑰花瓣似的柔和的光辉,她停留在打开的楼梯窗口,它传来帷帘的覼拍声和狗的吠声,也带来一天的磨练、成长和成熟,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萎縮了,衰老了,胸脯都瘗了,恍惚自己在户外,在窗外,悠悠忽忽地脱离自己的躯壳和昏昏沉沉的头脑,这一切都是因为布鲁顿夫人没有请她参加午宴,据说那位夫人的午宴挺有味儿哩。

就像修女退隐,又像孩子在宝塔上探险,她走上楼去,在窗前停留片刻,走进浴室。室内铺着绿色地毡,有一个水龙头在滴水。生命的核心一片空虚,宛如空荡荡的小阁楼。女人必须摘下漂亮的衣饰。她们必须在中午卸装。她把发针插入针插,把缀着羽毛的黄帽子放在床上。宽大的白床单十分洁净,两边拉得笔挺。她的床会越来越窄。半支蜡烛已燃尽。她曾经入迷地读马伯特男爵的回忆录,在深夜里念着关于从莫斯科撤退的记载。因为议院会议很长,理查德回来得晚, 所以他坚持,必须让她在病后独自安睡。然而,实际上她宁愿读有关从莫斯科撤退的记载。这一点他也知道。于是她便独自睡在斗室中, 在一张窄床上;由于睡不好,就躺着看书,心里总感到,自己虽然生过孩子,却依然保持童贞,这一想法恰如裹在身上的床单,无法消除。她在少女时期多么可爱,而忽然,有那么一刻一臂如那一回在克利夫登树林下的河岸边一一当时,就由于那种冷漠的性情,她让他失望了。另一回是在康斯坦丁堡,以后一再发生同样的情况。她知道自己的缺陷。说到底,既不是美貌,也不是理智,而是一种内在的核心,渗透全身,一种热烈的情感冲破表层,使男女或女性之间冷淡的

接触变得波动。她能隐约地觉察到这点。她厌恶它,对它怀有莫名其妙的戒心,她觉得,或许是天生的,乃是〖一贯明智的)大自然所赐, 可她有时却不禁被一个女人的魅力吸引,并非被一个少女,而是被一个诉说自己的困窘或愚蠢行为的女人所吸引,她们经常来向她倾诉。不管是出于怜惘,还是迷恋她们的美貌,或者因为自己年长,或者完全由于偶然的巧^譬如,闻到一缕幽香,听到邻家的小提琴声〈在某种时刻,声音的力量如此奇异)一她在那时确实感受到人们均有的感觉。这一感觉瞬息即逝,但已足够。那是一种骤然的启示,恰如一丝红晕,仿佛一个人在脸红时,想遏制,却越涨越红,也就任其自然,急忙跑到最远的角落,在那里微微颤抖,感到外界逼近、膨胀,孕育着某种惊人的意蕴、某种压不住的狂喜,它冲破稀薄的表层,喷涌而出,带着无穷的慰藉,去填补裂痕和创痛。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光明:一根火柴在一朵藏红花中燃烧,一种内涵的奥妙几乎得到洤释了。然而,近景消失,坚硬的物质软化了。那一瞬间~~消逝了。同这些时刻〈包括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刻)相比〈她放下帽子〗,眼前只有一张床、马伯特男爵的书、烧剩的半支蜡烛。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听见地板发出嘎吱嗫吱的响声,灯光照亮的屋子蓦地暗下来,要是她抬起头,便能隐约听到理查德非常轻地转动门把时发出微微的咔嗒声,他只穿着袜子,蹑手蹑脚地上楼,却经常失手

把热水袋掉在地上,于是他狠狠地骂自已!当下,她笑得多欢呵! 可是〈她把外套撂在一边,思索着〉,关于爱情这一问题,同女人 的相爱,又是怎么回事昵?就说萨利^赛顿吧,自已过去和萨利^赛 顿的关系,难道不是爱情吗?

萨利坐在地板上一那是她对萨利的第一个印象一一双手抱膝,

坐在地板上抽烟。是在哪儿?是在曼宁家吗?还是在金洛克,琼斯 家?反正是在某次聚会上(她记不清地点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问过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子:\"那是谁?\"他告诉了她,又说,萨

利的父母关系不好。(当时她大为吃惊一做父母的竟然会吵架!)不过她的眼光整晚都离不开萨利。她具有克拉丽莎最爱慕的那种独特的美:黝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还有一种近乎放浪的性格,好像她无,什么、做什么都毫无顾忌,这种性格正是克拉丽莎缺乏的,因而一直羡慕,这种性格多半外国人有,在英国妇女身上却不寻常。萨利总说她有法国血统。她的一个祖先曾当过玛丽,安东内特王后的侍臣,被砍了头,留下一只红宝石戒指。那年夏天萨利到布尔顿来住一阵,有一天晚饭后,她突然出乎意料地闯进门来,身上一文莫名,兴许为了她这种行径,可怜的海伦娜姑妈十分恼火,始终没有原谅她。原来萨利家中发生了一场大争吵,她一气之下冲出了家门。当她来到克拉丽莎家时,确实身无分文一她典押了一枚胸针才来成的。那一晚,她俩整整谈了个通宵。萨利使她第一次感到布尔顿的生活多么闭塞。她对于性爱一窍不通一一对社会问题也一无所知。有一次,她曾看见一个老头暴死在田里一也曾看到刚产下牛椟的母牛,想跟人谈谈,可是海伦娜姑妈从不喜欢谈任何事情(当萨利给她看威廉,莫里斯的书时,不得不用棕色纸包上封面〗。她与萨利坐在顶楼上她的卧室内,连续几小时絮絮而谈。她们讨论生活,讨论如何去改造世界。她们要建立一个废除私有财产的社会,还确实为此写过一封信昵,但并未寄出。诚然,那是萨利的主意一不过,她很快就和萨利同样激动一早餐前坐在床上读柏拉图的哲学著作,也读莫里斯的文章,还按钟点念雪莱的诗哩。

萨利的力量令人惊叹,她天賦高,有个性。譬如,她对花的态度

@

35玛丽安东内特0755—1793〗,法国王后,路易十六之妻.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被送上断头台, 雌\'莫里斯0834 —1896〕,英国诗人、歉文家、小说家、美术家,信仰空想社会主义,

就不寻常。在布尔顿,家里人总在桌子上摆一排呆板的花瓶,萨利却到外面采来了蜀葵、大丽花一还有各色各样的鲜花,人们从未见过这些花摆在一起一她把花朵摘下,放在一碗碗水中,让它们在水面漂浮。当夕阳西下,人们进来吃晚饭时,看到这一景象,确实感到别致。〈当然,海伦娜姑妈认为那样对待花是作孽。〉还有一次,她去洗澡,忘了拿海绵,就光着身子沿走廊跑去。那个阴郁的老女仆埃伦, 阿特金斯到处咕浓一一\"要是给哪位先生看见了可怎么办?\"说真的,萨利的确叫人震惊。父亲则嫌她不注意修饰。

回想起来,感到奇怪的是,她对萨利的感情又纯洁又忠诚,不同于对男子的感情。毫无私心,而且,还有一种只能存在于女人之间, 尤其是刚成年的女子之间的特性。对于她来说,这种感情始终是保护性的,它的形成来自于一种合谋,一种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必然会把她俩拆散(她们谈起婚姻,总把它说成灾难),因而就产生了这种骑士精神,一种保护性的感情。同萨利相比,这感情在她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因为在那些日子里,萨利完全肆无忌惮,为了表现一番,她会干出最荒谬的勾当来,蕾如绕着平台的栏杆骑自行车,抽雪茄烟。

她确实荒唐荒唐透顶!可是,至少对于她来说,萨利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至今依然记得,自己曾站在那顶楼卧室里,手里握着暖水壶,朗朗自语:\"纖在这屋檐下……她就在这屋檐下!\" 然而,这些话如今对她毫无意义了,甚至不能引起她旧情复萌。但是记忆里还保存着昔日的情景:她激动得浑身发冷,如醉如痴地梳理头发〈现在当她取下发针,放在桌台上,开始梳头时,往昔的感情又涌上心头〉,白嘴鸦在浅红色暮31中得意地上下飞舞,她穿戴整齐,走下楼去,当她穿过大厅时,心中感到:\"要是此刻死去,那将是莫大的幸福。^这便是她的心11奥赛罗式的心情,她深信自己的感情与莎士比亚想让奥赛罗感受的情感同样强烈,而这一切都是由于她穿着白上衣,下楼去吃饭,将与萨利,赛顿相见!

萨利穿了件粉红色的薄纱衫^这可能吗?不管怎样,她看上去全身发亮,光彩夺人,像小鸟儿,又像飘来的气泡,在荆棘丛中附丽片刻。一个人在恋爱时(这难道不是恋爱吗〉,最难理解的是,别人竟会无动于衷。海伦娜姑妈吃完饭就走开了,父亲在看报。彼得,沃尔什可能也在场,兴许还有老卡明斯小姐;约瑟夫,布赖科普夫肯定也在,因为这可怜的老人每年夏天都要住好几个星期,假装和她一起读德文,实际上却在弹钢琴,用拙劣的声调唱勃拉姆斯^的乐曲。

这一切只是为了衬托萨利而已。她站在炉边和克拉丽莎的父亲谈话,声音娓娓动听,使她所说的一切听起来像一种爱抚,父亲也不由得被她吸引了〈他曾借给她一本书,后来却发现书被搁在露台上,淋得湿透,对此他始终不能忘怀〉,随即她突然说:\"闷在屋里太可惜啦!\"于是他们就到露台上来回散步。彼得,沃尔什与约瑟夫,布赖科普夫继续谈着瓦格纳,她和萨利稍微落在后面。随后,她俩走过一个种着花的石瓮,这时,她整个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来到了:萨利止步,摘下一朵花,亲吻了她的嘴唇。当时的情景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别人都消失了,只有她与萨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件包好的礼物, 要她收藏,但不能窥视一然而,当她们(来来回回,来来回回)散步时,她偷偷瞅了一下,那是一颗钻石,一件无价之宝,外面包上封皮,也许是宝石的光芒透射出来,那是神灵的启示,宗教的感情!一正在此刻,老约瑟夫和彼得走到她俩面前: \"在看星星吗?\"彼得问。

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撞在花岗石墙上!多讨厌,多可怕! 并非为了自己而有这感觉。她只是感到萨利被伤害与虐待了,她

①勃拉姆斯《1833—1897〉,继承巴赫与贝多芬传统的德国古典派作曲家。觉察到彼得的敌意,他的嫉妒,以及他要介人她与萨利之间的决心。这一切她看得很清楚,恰如人们在闪电的刹那间看清一片景色一一而

萨利(克拉丽莎从未那么强烈地爱慕她!)却昂然置之不理,我行我素。她笑起来,还让老约瑟夫告诉她星星的名字,这却是他十分乐意地认真倣的事。她站着,倾听着。她听到了星星的名字。

\"暱,这真可怕!\"克拉丽莎自言自语,仿佛她一直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来扰乱、破坏她那幸福的时刻。

然而,以后彼得给了她多少情谊呵!每逢想起他来,不知怎的, 她总会记得跟他的争吵一一也许是因为她非常需要他对她的好评。他常用这些词语评论她:\"多愁善感\",\"讲究文明\",她每天的生活都从这些话开端,好像是他在保护她。她读的一本书是\"感伤\"的, 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是\"感伤\"的。如今,她一味回忆过去或许也是\"多愁善感\"吧。不知道他回国后会怎么想呢?她沉思着。

会不会认为她老了?他回来后会这祥说吗?兴许是她觉察他心中认为她老了呢?确实,打从病后,她的脸色几乎苍白了。

她把胸针放在桌上,感到一阵战栗,仿佛在她陷人沉思时,冰凉的爪子已乘机钻入她体内。她尚未衰老,五十二岁刚开头嘛,还有好多个月份要过哩:六月、七月、八月!每个月几乎都完整无缺。克拉丽莎(走到梳妆台旁)似乎想抓住流逝的年华,她把整个身心都倾注到这一瞬间的核心中,使它停留不动一这六月清晨的时刻,在它之上积聚着其他一切早晨的压力,她重新看到了镜子、梳妆台和所有的瓶子,她(瞧着镜子)把全身都集中在一点上,在镜中只见当晚将举行宴会的女人那张粉红色的、娇嫩的脸,克拉丽莎\'达洛卫的脸,她自己的面孔。 她曾无数次端详自己的面孔,每次总是同样精微地收敛。对镜自照时,她镢起嘴,使脸型变得尖锐。这便是她的写照一尖刻,像梭

\"待会儿我再来,~她边说边瞅着两个老朋友,萨利与彼得,他俩在握手,萨利在笑,显然想起了往事。

然而,她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圆润、富有魅力了,她的眼神也不像过去那样晶莹了,想当年,她抽雪茄的时候,或一丝不挂地在过道里飞奔着,去拿海绵袋的时候,眼光多么亮!那时,埃伦,阿特金斯问道:要是她碰上了一位先生怎么办?不过,每个人都原谅她。当她夜里肚子饿的时候,竞从食品柜里偷鸡吃呐,还在卧室里吸雪茄,有一次把一本异常珍贵的书丢在平底船上。尽管如此,大伙儿都对她膜拜(也许除了父亲)。那是由于她的热情、她的活力一她既会绘画, 又会写作。直到今天,村子里有些老大娘还记得她,并向克拉丽莎问候\"她那穿着红大肇的朋友,那个聪明透顶的姑娘\"。萨利同所有的人都好,却偏偏责怪休,惠特布雷德〖此刻,她的那位老朋友正在同葡萄牙大使交谈),因为她说妇女应有选举权,而他竟敢在吸烟室里吻她,还说这是对她胡言乱语的惩罚呢。当时她说,只有俗不可耐的男人才有这种行径。克拉丽莎还记得,那时不得不规劝她:不要在全家祷告的时候砭斥他,因为她很可能做得出的,那么肆无忌惮, 喜欢闹剧式的场面,嬸笑谑浪,一心要成为大家注目的中心,克拉丽莎向来认为,她这样横冲直撞必然会有可怕的、悲惨的结局一横死,或者殉难,不料她却嫁了一个秃头:衣着讲究,外套上镶着大纽孔;据说,他是曼彻斯特一家纺织厂的老板哩。而且,她生了五个娃娃!

她和彼得坐在一起了,正在釵旧,那么自然而亲切。他们会谈到往日的情谊。过去,克拉丽莎同两人都有亲密的关系(比理査德更密切〉:老家的花园,那些树木,老约瑟夫,布赖科普夫用蹩脚的嗓子唱勃拉姆斯的歌曲,客厅的墙纸,草席的气味,样样都勾起昔日共同的回忆。萨利永远同这一切分不开,彼得也属于这一切。然而,她得离开他俩了。要去应酬布雷德肖夫妇,尽管她不喜欢这一对。 镙,斩钉截铁。那就是她自己,当一种力量、一种要求她保持本色的召唤,把身上各个部分汇合在一起〔只有她知道它们多么不同,多么矛盾〉,组合起来,以至世界只有一个中心,一颗钻石,一个坐在客厅里的女人,并且形成一个凝聚点,无疑它将给生活枯燥的人们带来光辉,兴许能为孤独的人提供庇荫所,她曾经帮助青年,他们感激她,她曾试图始终如一,永不显露她的其他方面一错误、妒忌、虚荣和猜疑,例如对于布鲁顿夫人不请她赴宴的不满;她(终于开始梳头)感到这太卑鄙了!不过,她的衣裙在哪儿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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