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代垃圾处理技术行路难
张东操
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全面解决城市垃圾问题的好项目，花了3年时间没有在国内任何一个城市谈成。
多年来，英籍华人彭重民先生热心把国际最新环保技术引进中国，但这一次，在广为世人看好的第3代垃圾处理项目上，他有些失望了。
6月初，彭重民作为世界银行外国投资咨询服务部的顾问来北京出席会议。记者就这个环保项目进行专访时，他多少有些无奈。他说，“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全面解决城市垃圾问题的好项目，花了3年时间没有在国内任何一个城市谈成。”
彭重民热心引进的是第3代垃圾处理技术。
在国际上，城市垃圾处理是长期困扰政府和市民的环保难题。传统的垃圾处理方法是填埋和焚烧。填埋要占用大量土地，且大多填埋场没有7层以上严密防渗漏措施，会对土壤及地下水造成污染。近20年来更多城市采用焚烧方法处理垃圾，虽对垃圾进行了分拣和再利用，减少了处理量，但焚烧却产生二恶英。这是一种极危险的致癌物，在目前已经认识的环境激素中，它的毒性最大。我国许多大城市正在建设或准备建设垃圾焚烧厂，它们在处置垃圾的过程中带来的环境危害将非常大，而且焚烧后剩余的灰渣还需要填埋。
彭重民先生致力推介的第3代垃圾处理技术———热解气化技术近两年在美国、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兴起。
热解气化技术能处理所有类型的垃圾，不需要事先进行任何分类。垃圾经过压缩后，在1200摄氏度左右的高温下让垃圾的有机成分气化，而无机部分溶化，然后在1／3秒内迅速降温至75摄氏度，避免再生成二恶英。这种技术克服了焚烧方法产生二恶英的缺点，使垃圾实现全部无害化处理和有效利用。目前，世界最先进的焚烧设施的二恶英排放标准大概是0．1nmg／m3，而热解气化技术的二恶英排放标准已经降到0．01nmg／m3。国内制造的焚烧设备虽然很便宜，但其二恶英的排放标准只达到0．5nmg／m3。
由于发现焚烧垃圾产生的二恶英会导致严重的环境灾难，曾以焚烧方式处理垃圾的国家都已经开始警觉。其中全球垃圾焚烧厂最多的日本（全国有垃圾焚烧厂1916个，占世界总数的70％以上）于1997年颁布了更加严格地控制二恶英的新标准，强制改造二恶英排放超标的垃圾焚烧厂，并且开始大规模引进热解气化处理技术。
所幸，中国还基本上没有成规模的垃圾焚烧厂，能否避开发达国家的弯路，一步
跨入垃圾处置第3代的热解气化技术呢？
1993年，彭重民参加联合国工业开发组织（UNIDO）的BOT专家小组。BOT（Build oprater transfer）是目前国际上比较通行的基础设施融资方式，它对于市政基础设施进行商业化运作，不需要政府投资，而由民间投资，投资方可以通过有效经营获取合理的利润。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BOT项目已经在发达国家蓬勃开展。
在BOT小组工作时彭重民结识了法律专家玛克·奥根布利（Mark Augenblick）先生，此人后来被美国环保投资公司聘为董事长。在这里，他发现垃圾处理技术已经进入“第3代”的热解气化技术，该技术也给彭重民深刻的印象，他们决定共同筹措资金在中国推广该技术。
1999年初，彭重民正式参加该技术的推广工作。而在此之前，奥根布利先生已通过旅美博士杨成凡先生与上海市建立了联系。那时上海市正在准备建设两个大型的垃圾焚烧厂。接触之后，上海市政府有关领导对于热解气化项目慢慢了解起来。这个项目建设完全不需要政府投资，而且也不像焚烧垃圾必须占用一定土地来填埋焚烧残留物，无论从经济角度还是环保角度都比焚烧优越，上海市对项目表示出很大的兴趣。这使奥根布利、杨成凡和彭重民都感到鼓舞。
然而事情远没有彭重民想像的那么简单。上海市政府的一位副秘书长向环卫局和环保局推荐了杨成凡，并要求他们来具体洽谈项目建设问题。但接下来的谈判却让杨成凡和彭重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和其他问题一样，中国的垃圾问题也和众多的行政部门相关。环卫局管生活垃圾，环保局管工业垃圾，医疗垃圾则归卫生局管。热解气化技术的另一个优点是垃圾无须分类，它可以统统“吃”掉并当即转化为热能和电能。但它一旦投产，就必须保证足够数量的垃圾资源。
充足的垃圾资源从何而来？
先跟环卫部门谈。当奥根布利在上海聘请的咨询公司计算出采用热解气化技术处理垃圾每吨需要补贴300～400元时，上海市有关的垃圾管理部门就不那么积极了。根据初步计算，环卫部门将来用焚烧方法处理垃圾，每吨垃圾需从政府获得200～300元的补贴（不包括投资偿还），而一旦采用热解气化技术，政府补贴会略有增加。但彭重民认为，虽然补贴会略有增加，但建厂不需政府投资、不占用填埋场地，减少了环境污染，也无须政府投入人力物力进行管理，综合这些因素，政府在经济上是十分划算的。他一直相信，只要是有利于政府、有利于环保的事情，政府里各个部门都会积极支持和配合。
再找到环保部门。环保局有害垃圾处理中心却表示，希望这个热解气化项目能够专门来处理有害工业垃圾。
为什么会提这种要求？对于生于印度、在牛津读书的彭重民来说，完全搞清楚或
许还需要费一番脑力。他说，自己的直感是国内政府部门之间的协调比较困难。
其间，彭重民也试图把这个项目拿到别的城市，但说服那里的政府官员似乎要比上海更困难。在一些会见之后，他又折回上海，他相信“这样的项目在国内能最先谈妥的只能是上海。如果上海上了这个项目，到其他城市推广也会容易些；如果连上海都不能接受，其他城市就更不可能”。
现在，彭重民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个差不多是“天上掉馅饼”的环保项目力推3年无结果，有两点可总结：一是体制问题，政府部门的行政分割及利益分割难以协调；二是认识问题，人们对于热解气化新技术以及BOT这种新的融资方式还不十分了解和信赖。
这些问题，有些是他摸清楚以后能够努力解决的，有些则是他力所不能企及的。不过，直到今天，他仍然很有信心在国内推广热解气化技术。
《中国青年报》 2001年7月0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