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公务员身份，乡镇工作也必要当“万金油”。不管财政所土地所司法所，也不管经管站农技站文化站，从来不是专职专用。乡长说，都强调部门工作，中心工作谁做呢？所以每个人都有包村任务。
法律虽然规定农民有经营自主权，但是一些领导者总是不大放心，仿佛不抓一抓管一管就是失职。新官要不烧上三把火，就委屈了自己，太过平庸难受似的。上世纪一个市长取经归来，认准了种苜蓿。以为这就是撬动农村经济的杠杆，做为政治任务向各乡镇下达了种植指标，强力监督，一天报一个进度。乡镇也召开了动员会。高价调来苜蓿种子。每斤15元。农民种植补贴百分之五十。由村里统一发放。农技站印制了宣传材料。天花乱坠，大讲苜蓿的经济效益和发展前景，包含多少维生素多少蛋白质氨基酸，总之浑身是宝，就是脱贫的救命稻草农民致富的金钥匙。
我在包的村里广播，一些农民围拢来问这问那。
“老崔，你家也有地。大嫂种了多少亩？”
我只能如实相告，没有。
“我们种棉花种西瓜好好的，干什么非种那玩意儿？扔了怎没办？你说多少钱一斤，有合同吗？卖不了，你收吗？”
我怎敢拍胸脯吹大话。自己那点工资10亩地也赔不起啊！只能说；“这是号召，不是命令，尊重个人選择。种不种自愿。”结果人们散去，一个报名种苜蓿的也没有。
办公室的黑板上写着各村的进度。
高庄；100亩。
赵庄；200亩。
马家诃子；300亩。
……
独有我包的未村是个，０。
乡党委书记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市长有话，不换思想就换人，完不成任务的辞职。一看进度，脸色很不好看。山头上的石头子落到了我身上。大会上我受到了严厉批评。书记说；“你是老同志了，应起模范带头作用。工作怎么做的？一点成绩没有。你站起来说说。”众目睽睽，不由得脸上发烧。我低声嘟哝，“我广播了多次，农民不认识，又不能命令……”书记打断我的话，“不认识，主要是你不认识。”换了一只种口气，“老崔，这样吧，咱俩赌一把。我下去调查，你包的村，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没人种，不怪你。要是你工作不深入，怎没处理你？”吓，借给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和书记开这样的玩笑。我赶紧高揖，“书记，别生气了。我连夜下去发动还不行吗？”搬过自行车蹽下去了。
村里王主任见我愁眉不展，呵呵笑了。他说：“你这人太实在，不会糊弄。要不就升不了官了。不是挨熊了么，喝酒去，给你压压惊。”他当了几十年干部，什么都不在乎。威信挺高，几次换届都高票当選，连任。喝着酒说；“明天你也报，准保你过关。”
我有点打鼓，“报多少亩？群众会种么？”
王主任说；“又来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别少报，少报了你没法交差。也别多报，多报成典型了，参观啥的麻烦了。就报２００亩。过两天我拉种子去。？
真的报了２００亩，顺利过关。书记也没有再过问。我有点担心，害怕秋后算账。结果，全市都黄了。没有一个成功的范例。离岗之后，王主任又到我家喝了一回酒。我问拉去的种子怎么样了，他说第二年春天拉到种子站卖了，还赚了几百块呢。
绿色田野，偶尔看见一块苜蓿，开着紫色的花，香气馥郁。有蝴蝶翩翩，逗引的蜜蜂嗡嗡嘤嘤。不知为何，一挥舞权利的大棒，色香全都变了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