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故事投稿
天使的轻吻
彭水县人民医院熊小玲
对于大多数医务工作者而言，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见惯了红的血、黑的死、痛苦的挣扎和悲伤的眼泪，或多或少对于他人的生死苦痛有些麻木，那根痛感的神经较常人难被触动。然而，这却是职业的悲哀，由此想起了一条久逝的性命来„„
十几年前，刚从卫校毕业的我在一所基层卫生院上班。
暮春时节，小雨霏霏，晚来无事，想去陪陪一同分配来的护士小丽。一路走来，简陋的医护办公室里却不见小丽，沿走廊向后，手术室亮着灯，原来在抢救病人，院长也在。稍待，一干人都出来了，人们将那病人抬进了三病室。安顿好一切，小丽陪我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医生，麻烦你个事。”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声音怯怯地，她像所有的乡下人一样，将在医院上班的穿白大褂的人都称为医生。
“有什么事，你进来说吧。”小丽用惯常的语气说。
她小步地走进屋子，轻轻地坐在长椅上，沉默许久，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开了口：“我儿子„„他能活下来吗？”
“这个吗？院长刚才说了，你得准备转院，他的伤势很重，可能还有大脑的损伤。”小丽斟酌着语句，尽量让她能听明白。 “我们这里只有这个条件，从没有收治这么严重的病人，如果在这里医，只有一死，转到大医院么，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这显然不是这位母亲需要的回答，压抑许久的失望泪水终于无所顾忌的流淌下来。后来，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她恢复了常态，“孩子父亲死得早，他懂事也早，初中毕业就挣钱养家，什么活他都干。去年贷款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今春处了个对象，是他初中的同学，说是等还清贷款就结婚，谁知道日子刚有了盼头，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人有旦夕祸福，这是不能预料的，还是想想办法罢。”说这话的我自觉苍白无力。 可是，这位母亲如同陡然受到启发一样，两眼放出希望的光芒来。“对，我得去筹钱，现在就去找亲戚想想办法，或者还可以去找找那位姑娘，他总是因为要去见她，才出车祸的。”这正是我和小丽希望的结果，我们相视一笑，爽快地答应了她要我们照看她儿子的请求。
我与小丽一道走进三病室，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一张年轻的脸，血污掩不住他的英气，蹙着眉，闭着眼，额上渗满大滴的汗珠。想起医生的诊断：开放性血气胸、股骨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伤、脑挫裂伤？想起他经过的四个小时的手术和正在承受的伤痛折磨，想起他的母亲、他的身世和爱情，想起为医者的无奈，我逃也似的离开病房，回到我蛰居的小屋。
翌日，我休假外出，十天后回单位。小丽到车站迎我，说有要紧事，要我代她值当晚的夜班。我答应下来，按时前往。
交班护士告诉我，三病室4床的病人病情危重，高烧昏迷三天了，所有的降温措施都无效，随时会死，要我注意。三病室4床，会是他吗？不，他应该早就转院了。拿着体温计，我走进三病室，同样昏暗的灯光下，我又见到了那张脸，一样的蹙着眉，闭着眼，只是较先前瘦削了许多，我走近，他身上火炭一般。他没转院，他在等待死亡，为什么？走廊上，他的母亲将答案告诉了我：亲戚们自身也难，无力资助，而他那个对象得知他可能终身残疾，甚至不愿来医院看望他。
夜，静得让人窒息。
凌晨4时，依旧要测体温，我再次推开三病室的门。疲倦的母亲在陪床上熟睡，昏迷的病人呢喃着话语，偶有呼唤，那是女孩的名字。
我正要离开，他的话语却突然清晰起来，“云，你别走，”我一惊，看他还是闭着眼，知他是梦呓，“云，野樱桃成熟了，我去给你采。”他蓦地睁开眼睛，眼光在暗夜里搜寻，最后向着我，却并非看着我。“云，记得你说的话么？在坠满野樱桃花的山路上，你说等野樱桃成熟了，我们可以收获爱情，我就可以吻你了。”我知道他是产生了幻觉，这是回光返照，他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心中恼恨那寡情少义的女子，惊叹爱情的美丽原来是不分贵贱尊卑的。这时的他，却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以手撑床，试图挪动病体，这个动作让他的眉更深地皱了起来。我深知他的生命之树即将枯萎，而爱情是这树上最后一片绿叶。我定定神，靠近他，无暇多想，用十九岁女孩的唇轻吻了他的额头。他的眼中流下泪来，身子却如失了依托一般瘫软在床上，一直蹙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最后的叶飘落了„„
昏暗的灯光依旧照着他年轻的脸，在叹息和哭泣声中，我默默祈祷：愿真有所谓天堂，能安息他二十二岁的灵魂，他也一定会原谅我，用少女的轻吻给他那不完美的爱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