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花椒
在学校地震遗址旁小座，旁边有人在摘着一棵花椒树上的叶子。看着红红的夕阳，我的眼圈默默地热了起来。每个假期离家出门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装上一包她从果园摘回的花椒，嘱咐我到学校炒菜时放上几粒提味。大学刚毕业的几个学期我空闲多，做菜时总是随意地放上几粒，有时同事们来借，我总是给他们大方地抓上一把。一大包花椒总是不到一个学期就用光了。母亲打电话来，说借就借呗，在外同事就是朋友么，再回家妈给你多准备些！
那几个学期，我找不到自己要做什么，自己的爱好也使不上劲，于是落寞起来，心情也不在做饭上了，胃口彻底地交给了校园周围的饭馆，吃饭也没有了规律。随后的假期在家也就匆匆几天，离家时，母亲依旧给我包上一包花椒。我推辞说我很少做饭了，拿去了也是分给了同事。母亲还是执拗地说还是装上吧，万一想做饭就不用买了，再说自己家的又不用花钱，一包花椒轻轻地，坐车又重不了你个啥！
就这样轻飘飘地过了几个学期，连着几个假期回家，在母亲面前都强做欢颜，她感觉到我心情落寞，好几次想开口又抿抿嘴收拾开了，母亲闪过的眼神里常有丝丝苦涩。母亲每天都换着花样做饭，做饭前总是兴致地问问我想吃什么，听到我说想做什么就吃什么时她的神色就显得无奈，总是央求我好好说出个名目来。母亲总在我离家时不忘把花椒装上一包放进我的包里。我攒了好几包花椒，就像我买来的书一样放在宿舍的角落里，没有打开过。
去年暑假前，一个同事的母亲从四川的农村来，我看她做饭也经常放几粒花椒，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说我有几包花椒都没用呢！同事的母亲问：“你买的吗？”我说不是，是我妈给我装的。
“那，你摘过花椒没？”
“没有！我妈不让我摘，说我靠不住！”
“暑假如果回家，帮你妈摘摘看，不容易呢！”
暑假回家，母亲在看苹果的空闲总不闲着，怕果园边的花椒被过路的人摘了。吃饭时母亲老是叨叨园边的那几颗花椒长得好，父亲吃完饭蹲在门口抽烟，母亲就都囔着父亲死抽闲烟，不如去摘一点给我走时准备着。父亲挪起了身子，“马吃饱还丢个盹哩！你儿不是回来了么？我都老汉了，要指望你儿哩！” 说着就嘿嘿地笑了起来。父亲示意我去锻炼锻炼。母亲收拾着喂猪喂羊。
父亲递给我一个笼，里面放着一把修理果树的剪刀。
花椒都挤在茂密的带刺的枝叶里面，椒树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捏了叶子的指头上都能感到麻麻的椒香，尤其是靠近树梢上部分分外显眼，红绿色的花椒壳，一咕嘟一咕嘟地，路过的村人都说这几颗树我妈看的比苹果树都金贵哩！
低处的椒用手就能摘掉，一串一串地很顺利地放到笼里，树枝梢上的椒引惹着我，于是兴奋地一手抓着树枝使弯到胸前，另一只手去够，刚抓着椒串树枝一晃，脚下一闪手就伸到了刺上，钻心的疼！抓树枝的手也胆怯起来，树枝唰地从我的胸前刺拉着我的脸就了竖了回去，脸被花椒枝叶挂地烧辣辣地，捏在手里的几粒椒异常的红艳，指缝间殷红的血染到了上面，我轻轻地吮着被刺的指头，却不愿放下这几粒花椒。
路过的村人看着我吮指头的样子，笑着说大学教师体验生活呢！你家那几十棵椒树呢，每一年你妈可不知道被刺了多少回呢！准备用剪刀剪的时候，老远就
看见母亲匆匆地颠簸着赶了过来，腰里的围裙还没有解，母亲掰开我捏着的指头，轻轻地用大拇指给我来回摩挲，边摩挲边埋怨，担心你没有摘过就不让你摘，没摘过就会被刺着的！我看着母亲的手，指甲和手上的纹络里都是暗暗的泥，还有洗锅时沾的油腻，我抠着母亲手里纹络的泥土，怎么也抠不掉，我的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母亲摇着我的手：“农民么，不就在泥里抠土里刨嘛，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流啥眼泪呢！多做活手就茧皮厚，也不怕刺了，再摘就小心些！别流眼泪，看别人笑话哩！”
我性子慢。离家的那天，一大早父亲就催我收拾了赶紧走，母亲对父亲骂骂咧咧起来，说刚吃了早饭就催命哩！央我吃了中午饭再走，但还是给我收拾了东西，用她平时收集的罐头瓶给我装上腌制的蒜薹，给我装上花椒，用塑料袋包了紧紧地扎上口子。母亲掂了掂包，恳切地对我说：“饭菜里有点花椒，这吃起来就有味，自己一个人在外，做啥都要有点心气，日子就要过出个精神来！”
一出家门，母亲就催着父亲快到村口给我拦车，我提着包，没走几步，母亲小跑回了家，再出来时围裙里又兜着几个苹果，说是洗净的放到路上渴了就能吃！到村口的两百米长的路上，母亲走地急急忙忙，见到的长辈劝我走得慢些，说看把你妈走得急得！母亲说赶紧走要赶车呢！
和母亲站在村口，看着她鬓角的白发，虚胖的脸上镂着刺眼的血丝，我摸摸她的脸，母亲赶紧拉下我的手，握着我的手指却不停地摩挲，涩涩地能感触到她手上深刻的纹络，象磋一样清楚地磋进了我的心里。上车要走，她又嘱咐我把零钱放到外面，车一开，母亲就急了，跟着车追了几步，想看见我坐在哪里，我听见她在车外向我喊：“每周末给妈打个电话啊！”
到了唐山，我开始自己做饭，看着饭菜里放着母亲的花椒，我就想起了她手指甲里和手纹里的泥土，吃饭时也总能安心地吃好。我知道每粒花椒都有她的辛苦，那些红艳艳的椒粒染着她的心血，我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再给别人抓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