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人茅坤说“信陵君是太史公胸中得意人，故本文亦太史公得意文”。太史公紧扣“仁而下士”精心选材，着力描述，使人物形象鲜明突出，文章不枝不蔓。笔端饱含感情，对信陵君由衷敬仰之情溢于言表。写侯生、朱亥、魏王、平原君，如烘云托月，从不同方面表现了信陵君的高尚品质。
6 信陵君窃符救赵①
司马迁
23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
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45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
67骄士。士以此方数百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当是时，诸侯以公子
8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9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1011○，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
1213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141516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171819○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
202122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
23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
24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252627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
2829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 1节选自《史记·魏公子列传》○。题目是编者加的。魏公子无忌，封信陵君。信陵，地名，在今河南宁陵西2［魏安釐北。 ○（xī）王异母弟也］是魏国安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安釐王，名圉（yǔ）。釐，也写作“僖”。 3［薨（hōnɡ）4［仁而下士］心肠仁爱而且能够○］诸侯死叫“薨”；后世有封爵的大官死了也叫“薨”。 ○
5［士无贤不肖］无论才能高的或是差的士。 ○6［归之］归附他。 谦逊地对待士人。士，有才能的人。 ○7［致］招来。 ○8［不敢加兵谋魏］不敢用兵侵犯魏国。谋，作侵犯的打算。 ○9［大梁夷门监者］大梁○
10［往请］去问候。 ○11［欲厚遗之］夷门的守门人。夷门，魏国都城大梁的东门。大梁，今河南开封。 ○12［置酒］摆酒席。 ○13［从车骑，虚左］带着车马，空着自己车上左边的座位。从，想多送他一些礼物。 ○
14［摄］整理。 ○15［直上载公子上坐］一（车骑）随从，这里是使动用法。左，左边的位子，是上位。 ○
16［观公子］看公子的态度。 ○17［执辔］拉着马缰驾车。 ○18直登上公子的车，坐在上位。坐，通“座”。 ○19［愿枉车骑过之］希望委屈您的车马，去访他。过，访问。 ○20［俾倪（pì［市屠中］肉市里。 ○nì）］同
21［故久立］故意停留多时。 ○22［微察］暗暗地观“睥睨”，斜着眼睛看（表示旁若无人的高傲态度）。 ○23［宗室］和国王同一个祖宗的贵族。 ○24［乃谢客就车］才辞别客人（朱亥）察。 ○，坐上车子。谢，告别。 25［遍赞宾客］26［酣］饮酒尽兴。 ○27［为寿侯生前］到○（向侯生）周遍地介绍客人。赞，引见、介绍。 ○
28［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今天我侯嬴为公子尽力也够了。 ○29［抱关者］侯生面前，举酒杯为他祝寿。 ○守门人。
23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①，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4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5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6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
7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
8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
9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10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11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121314○。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
15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1617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吾固知公子之1819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20212223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
24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25262728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
2930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 1［不宜有所过］不宜再访问谁。 ○2［故过之］特意地（同我）去访问朋友。 ○3［就］成就，动词。 ○4○5［邯郸］赵国都城。 ○6［平原君］战国四公子之一，姓赵名胜。战国赵武灵王［长者］有德行的人。 ○
7［壁］驻扎。 ○8［让］责备。子，惠文王弟，封于东武城，号平原君。三任赵相。相传有食客三千人。 ○
9［说王万端］用各种理由劝说魏王。 ○10［得之于王］从魏王那里得到帮助。 ○11［欲以客往赴秦军］想○
12［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把自己要同秦军拼命的情况都告诉他。带着门客同秦军拼命。赴，舍身投入。 ○
13［辞决］辞别。决，通“诀”14［勉之矣］好好努具，备、全。所以，表示原因。状，情况。 ○，离别。 ○15［莫不闻］无人不知。 ○16［曾无一言半辞］竟连一句半句也没有。曾，竟。 ○17［失］过失，错力吧。 ○18［曰］这里还是侯生说。 ○19［无他端］没有别的办法。 ○20［馁（něi）虎］饿虎。 ○21［何功之有误。 ○
22［尚安事客］还要门客做什么呢？安事，何用。 ○23［遇］待。 哉］有什么用处呢。功，功用、用处。 ○24［屏（bǐnɡ）人间语］叫旁人走开，悄悄地说。屏，使人退。 ○25［兵符］调动军队所用的符，用铜、玉○
26［卧内］卧或木石等制成，作虎形，又称虎符，剖成两半，国君和统帅各掌握一半，以便必要时对证。 ○27［如姬最幸］如姬（魏王的妃子）最受宠爱。 ○28［力能窃之］29［如姬资之室。 ○（她）有能力偷到。 ○
30［为］向，对。 三年］意思是如姬想为父亲报仇的念头存在心里已三年了。资，蓄积。 ○ 2
23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①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45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67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89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
1011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邪？
12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
13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1415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16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
17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
公子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1819“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2021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
22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
23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242526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韊矢○为公27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
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28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
思考·练习
1［进］献。 ○2［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如姬愿意替公子出死力，这没有什么可说的。 ○3［顾］○4［诚］副词，果真。 ○5［夺晋鄙军］把晋鄙的军队夺到手里。 ○6［却］打退。 ○7［五霸之伐只是。 ○
8［以便］以求便利于。 9［即］假使。 10［复请之］也］五霸一般的功业。伐，功业。 ○（晋鄙）再向国王请示。 11［俱］一同去。 12［嚄唶（huòzè）宿将］很有威势的老将。嚄唶，本来是大笑大呼的意思。 13［市井鼓刀屠者］在市上宰杀牲畜的屠夫。鼓刀，动刀宰杀。 ○14［亲数（shuò○）存之］屡次亲自来慰问15［效命之秋］出死力的时候。 ○16［数］计算。 ○17［北乡自刭］面向北方自杀。乡，通我。存，看问。 ○18［屯］驻扎。 ○19［单车来代之，何如哉］你单车（匹马）来代替我，怎么回事呢？ ○20［欲无“向”。 ○21［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拿出袖子里笼着的铁锤，一锤打死晋鄙。前一个“椎”是听］打算不听从。 ○
22［勒兵］治军，统率军队。 ○23［归养］回家奉养父母。 ○24［解去］解围名词，后一个“椎”是动词。 ○25［存赵］保存了赵国。 ○26［负韊（lá而去。 ○n）矢］背着箭筒和弓箭。韊，盛箭的器具，形状像竹筒。
27［先引］先导，前面引路。这是隆重的礼节。 ○28［矫］假托国王命令。 ○ 3
一、文中着重写了侯生，试对他的性格特点加以分析。有人说，写侯生也就是写信陵君，说得对吗？请谈谈你的看法。
二、文中写了魏王、如姬、平原君，所用笔墨不多，试逐一分析其对表现信陵君起了怎样的作用。
三、背诵“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以送公子”这两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