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中，那一曲悠扬的琴声荡气回肠
柳青
2010-6-29
孔明分拨已定，先引五千兵退去西城县搬运粮草。忽然十余次飞马报到，说：“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望西城蜂拥而来！”时孔明身边别无大将，只有一班文官，所引五千兵，已分一半先运粮草去了，只剩二千五百军在城中。众官听得这个消息，尽皆失色。孔明登城望之，果然尘土冲天，魏兵分两路望西城县杀来。孔明传令，教“将旌旗尽皆隐匿；诸军各守城铺，如有妄行出入，及高言大语者，斩之！大开四门，每一门用二十军士，扮作百姓，洒扫街道。如魏兵到时，不可擅动，吾自有计。”孔明乃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三国演义》95回）
却说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见了如此模样，皆不敢进，急报与司马懿。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军，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麈尾。城门内外，有二十余百姓，低头洒扫，傍若无人，懿看毕大疑，便到中军，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次子司马昭曰：“莫非诸葛亮无军，故作此态？父亲何故便退兵？”懿曰：“亮平生谨慎，不曾弄险。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岂知？宜速退。”于是两路兵尽皆退去。（《三国演义》95回）
看《三国演义》，孔明与仲达斗智斗阵斗法，实在是一种极高的艺术享受。很煞风景的是，每当精彩处，就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考证历史，考证各种文献资料，据此佐证孔明与仲达之间的那些最为脍炙人口的故事都是罗贯中人个人闭门造车，是他独自杜撰出来的。历史本身根本就没有这么精彩，孔明之智是要大打折扣。司马懿也远没有那么愚笨。
阅读历史演义的同时，去考证历史，去考证事件本身的真假。如此来读一部历史演义，实在没有意义。小说离不开虚构，《三国演义》若只是真实的历史记载，何来这一部脍炙人口的巨著。我们既想看精彩绝伦的故事，又要事事求证。难免滑稽。
可以说，空城计，将中国哲学中以静制动的思想发挥到极致。于这样的绝境之中求生，也唯有罗贯中可以想得出来。当司马懿在诸葛亮的琴声面前止步不前的时候，我们心中首先感觉到的是诸葛孔明的大智大勇，司马懿犹豫之时，唯有感叹孔明超绝的智慧，兵不厌诈创造的奇迹。司马懿没有想到谨慎的孔明会将自己放逐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没来得及想孔明此时是山穷水尽。没有想到他害怕诡计多端的孔明，孔明其实也是很害怕他的再次出山。
不喜欢涉险的孔明不得不冒险求生存。无奈之中唱出的空城计，无路可走时弹奏的一曲琴音，深谙琴道的司马懿真的就没有听出琴音之中的惶恐与失措? 因了孔明的镇定自若而能够以两千五百老弱病残之人坦然面对浩浩汤汤飞尘而来的十五万将士，最终让司马懿决定退兵。这样的小说很富有戏剧性，很精彩，给人一种震撼的艺术享受。虽说司马懿在这样的一场较量中只是充当了一个配角，充当了一个笑柄，但是，若没有他的那道“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的军令，罗贯中精心设计的这一场旷古未有的好戏怎么上演？又如何收场？
有了这样的艺术构思与天才文章，使得那一曲退走司马大军的琴声至今回荡在人们的耳边。罗贯中真是吝啬笔墨，怎么没有将那可以让智慧的司马懿心生疑虑的音乐细细描述一番，至少也应该告诉后人，那该是一首什么曲子吧？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设想一下，孔明此时弹奏的是怎样的一首曲子，能够退却十万大军。能够令万军统帅的司马懿凝神静听的音乐，应该是属于那种梵音吧。只有这样的音乐，让人相信弹奏者内心的宁静与平和，让人心生感佩，让人心无杂念，了无杀机？
有谁有幸听得这样的仙乐，身处绝境中，大军压境时，凭栏而坐，焚香操琴，琴童左右，千古绝唱。或许，司马懿是因为诸葛孔明高超的琴音而深深感怀，或许是孔明先生在琴声中诉说了司马懿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伤痛，使得司马先生不忍杀他，不愿杀他。要留得知音，在战场上再做公平的较量。要留得天才，再历练自己，为日后的一统做最充分的准备。司马懿或许真是聪明之人，他一定知道，若没有孔明的智慧，也就没有他的智慧，若没有孔明的六出祁山，就没有他的三次复出。若没有孔明的大智大慧，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真的是只有孔明在，仲达才会让自己的才能得到最充分的展现，才会让那些嫉妒他、提防他却又离不开他的人又爱又恨。才会让他在魏军中逐渐树立牢不可破的威信，才会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将领对他俯首帖耳，才会在后来的与曹氏集团的夺权斗争中，轻易打败对手，实现自己最终的政治理想。如此看来，倒是孔明成就了司马懿最后的成功。
许多人看三国，看到了诸葛孔明的智慧，却没有看到司马的智慧。孔明之智，是不需用智慧就可以看得出，品得出，欣赏得到。而司马仲达智慧，却是深藏不露，神龙见首不见尾。是让人猜不透道不明。是一种人生的智慧。孔明之智，在于战阵之中，司马之智在战阵之外。所以，最终的胜利者是司马懿。而诸葛先生只有含恨五丈原，始终没有完成当年草庐之中定天下的宏图大业，真的是应验了水镜先生的“卧龙虽得其主，不得其时，惜哉！”的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