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清明节的前一天，父亲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清明节是否回家，我告诉他我有事就不回去了，话刚说完，我忽然感觉电话的那头有一种淡淡的失望，正如年少的我在父亲外出做事的时候，忽然听说父亲不回家的那种淡淡的失望。
父亲曾经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在我们读书的时候，总是不定时的抽查我们背书，背不来了，父亲就要大声地呵斥我们，所以我们兄弟俩都很怕父亲，这种情绪一直影响到我们大学毕业。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也的确能够理解父亲当年的感情。
在那特殊的年代，只读了四年书的父亲带着失望回到生产队，由此饱尝人情冷暖。父亲渴望从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得到一点点人生的慰藉，希望我们能够逃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涩生活，希望我们不要像他那样活得艰辛。我的同龄人没有几个读到高中，在那时社会上兴起一股“读书无用论”，当时很多人都到外面淘金了，没过几年，他们家中造了洋楼，日子开始过得有滋有味。我的一个大伯曾经对父亲说：“读书没用，还是让两个孩子到外面打工，你活得这么累，为啥呢？”当年，父亲只是对他笑笑，我想父亲当年的笑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苦涩。后来我们兄弟俩出来工作了，那年大伯生病住院，哥哥又是帮忙联系医院和医生，又是帮忙照看。在父亲探望大伯的时候，大伯对父亲说：“还是你有眼光。”父亲依旧笑笑，但我肯定能感觉父亲的笑里面包含了多少的人生欣慰。
我们兄弟俩大学毕业后都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家几次。我在混沌之中度过了几年自以为快乐的单身生活，但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唠唠叨叨，希望我能早些成家，省却她的一桩心事。前年我娶了妻，成了家，父亲居然也如释重负，实为我始料不及。年末，父亲原以为我不回老家过年了，可当我回到家，父亲欣喜至极，连说：“好，好，人多了才热闹，这才像个完整的家。”爸爸啊，家是生命的根，我怎能不回家呢？年三十那天，父亲忙里忙外，给人的感觉是父亲很充实，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仍拥有年轻的活力。在吃年夜饭的时候，父亲站在八仙桌的侧边，挥挥手，说：“今年你兄弟俩坐上面。”我愕然，以前吃饭，父亲总是一个人坐上座，我们兄弟俩都是坐在两侧，我想也许是父亲觉得他对这个家的贡献少了，该退位了。父亲的推让，忽然让我们明白在父亲的心目中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小孩了，可我们总觉得我们在父亲面前依旧是一个小孩子，父亲依旧是我们精神的依靠。父亲拗不过大家，最终还是哥哥与父亲一起坐上座---满满一张桌子。大家都坐好了，父亲又给大家斟酒，慢慢地斟上满满的一杯，父亲说大家都满上，事业也要满上。这言语，让我们兄弟俩感受父亲对我们的殷切的期望，更让我们兄弟汗颜。在饭桌上，笑声不断，父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陈年旧事，我们都喝了很多的酒。饭后父亲跟我坐着闲谈，父亲掏出两支香烟，递给我一支，如同兄弟一般，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多年父子成兄弟。
去年年末回家，我给父亲带回一个孙女，父亲欣喜若望。我发觉父亲不仅愈加瘦弱了，而且愈加苍老了。年少的时候，我总觉得父亲长的很魁梧，眉宇间总透出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可现在，父亲双鬓苍苍，脸上爬满了皱纹，岁月催人老啊。父亲温柔地抱着孙女，不停地跟孙女说话，逗着孙女笑，宛然是一个可爱的老顽童。父亲的生命在我们身上得到延续，我的生命又在我女儿身上得到延续，父亲从孙女身上看到了生命之路，这怎能不会让他感到惬意。我们深深地感受到我们回家是让父亲感觉最快乐的一件事。
我们兄弟俩常年在外，都难得回去。清明节是祭祖的日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是否该权衡轻重呢？常回家看看吧，让父亲少一份如我当年那样的失望。 2009/04/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