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小虞 1 回忆是讨厌的东西，它总是在你毫无防备时侵袭你的心房。或喜，或伤。
现在，我学着让自己成长，用一世的时光，以最美的姿态，等着一个人的归来。我总一遍遍的跟自己说，待到纤陌繁花开尽，那一刻，那个人就会归来。
墨迪跑来跟我说她要结婚时，我正在照顾我的芦荟。 我每天都精心的给它浇水施肥，小心翼翼的捧它到阳台晒太阳，我要好好照顾它，等它开花。 这已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因为有个叫索小松的男孩把它捧到我面前时说，骆小罗，好好照顾它，它高兴了会开花的。
哦，十九岁那年你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它会开花的，对吗。
墨迪看我依然盯着芦荟发呆，气急败坏的吼，骆小罗，我真的要结婚了！ 我慌乱地把视线转移的墨迪身上，她穿了件碎花长裙，淡淡的妆把她精致的脸蛋修饰的近乎完美，眼前的她美的就像一只蝴蝶。
墨迪把一颗喜糖剥开递给我，不忘强调，骆小罗，你这个小妖精真难养活，为了找你爱吃的这种糖，我顶着太阳转了大半个城，都是当年索小松把你给宠的。 听到“索小松”这三个字我微微皱眉，心突然被揪了起来，生生的疼。
聪明如墨迪，她知索小松是我不可触碰的伤，她低头不语，黝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嘴里含着曾最爱的糖，索小松曾拿来哄我开心的那种糖，故作轻松的说，墨迪，我是不是老了，这么久不吃糖，觉得驾驭不了它了，这糖甜的我嗓子疼。 2 我从未跟墨迪说过，后来我才发现，我爱那个叫索小松的男孩，爱的是那样的深，我在无数个深夜含泪抱着有他的回忆入眠，我多想抛开一切去找寻那个曾被我弄丢的男孩，可是墨迪，一如你知道的我一样，我是胆小鬼，我不敢。 我无法回到十九岁之前，无法再坐在索小松的后座吹风，嗅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草气息。无法再含着糖，口齿不清的说，索小松，你可知，我吃糖，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心里苦。那时索小松总是把所有的糖都放在我手里，眼神温热的看着我说，络小罗，这些都是你的，以后你的心里要是甜的。
现在我无法对着索小松吼，索小松，你个自私鬼，帮我做作业会死啊。因为，那个叫索小松的男孩已经离开了我的世界。
索小松是爱络小罗的，只是那时的络小罗，又笨又固执的络小罗不知道。
索小松看着络小罗谈恋爱，看着她为另一个男子疯狂，只抿下干瘪的嘴唇说，络小罗，祝你幸福。
所以，十九岁时我的男朋友叫关禾，而不是叫索小松，因为索小松没有跟络小罗说“索小松喜欢络小罗”。 3 八岁那年，我趴在索小松小小的肩膀哭泣，很大声的哭。
那年，八岁的络小罗永远失去了爸爸，比最爱的玩具被抢走要难受百倍。
索小松把口袋里所有的糖掏出放进我小小的手掌说，络小罗，你个爱哭鬼，我把我爸爸从国外带的糖全都给你，你别哭了好不好。正当我准备把眼泪擦干时，索小松咽了口吐沫继续说，我的衣服是新的，别把你的鼻涕都蹭到上面了。 听到索小松如此嫌弃我的鼻涕，我哭的更大声更伤心了，哭的天昏地暗。索小松你个自私鬼，没有同情心，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在索小松的新衣服上。
等我哭累了，突然在索小松肩膀上狠狠的咬下去，直到嘴里感觉到咸咸的血腥味才肯松口。我不顾索小松的鬼哭狼嚎，自顾自的说，索小松，我给你盖上章，上帝就不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
那时，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是我盖过章的东西，上帝就舍不得拿走了。 我是多害怕上帝不声不响的把我身边的人带走啊，害怕他们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我害怕一个人。
我从未跟墨迪说过这些，即使是再亲密的朋友也有不愿吐露的心声，不是人情薄凉，不是怕她不懂，而是我必须让自己成长。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一个叫索小松的男孩如宠溺孩子般宠我，而即将出嫁的墨迪也无法继续是我的港湾。
我冲墨迪甜甜的笑，当做没有听到“索小松”这三个字，哦，我忘了，这不单纯的是三个字，而是一个人的名。 4 我起身给墨迪泡她最爱的普洱，我的壁橱里放着各式的茶叶，全是那个叫关禾的男子所赠，曾经我是那样精心的为了这个男子学习茶道，而如今，那些茶却是我不愿再碰触的。 我不愿再尝那苦苦涩涩的茶，而是捧着我的陶瓷杯喝蜂蜜水。
同样的杯子，索小松也有一只。十六岁那年夏天，我忽悠索小松骑单车载我到各个精品屋淘杯子，作为索小松当苦力的回报，我挑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送给索小松一只。
索小松，我一直没有问你，在过去的几年里，你是否也跟那个叫络小罗的女孩一样，固执的只用这只杯子喝水。又或许，它早已被堆放在了角落，与蜘蛛作伴布满了灰尘。
我曾爱杯子爱的如痴如醉，书架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杯子，彼时，索小松把英俊的小脸扭曲成了麻花，说，骆小罗，你真是个怪胎。我不否认，只哧哧的笑。 索小松，是否你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怪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笃定的认为我是怪胎了呢？是六岁那年我固执认为毛毛虫是狗尾巴草变的？是八岁那年我在你小小的肩头留下一串牙印？是十六岁那年你知道我收藏了一大堆杯子时？还是十九岁那年我固执的喜欢一个叫关禾的男子？
我在你眼里，是否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怪胎，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墨迪曾问我，为什么不把那些勾起自己伤心回忆的东西丢掉。
我没有丢，所有有关于记忆的事物，无论那记忆是苦的还是甜的，我都把这些东西完好的保存着。我在自己的左心房留下足够的空间，只用来存储有关我和索小松的记忆。关于过去，虽然触碰时心会隐隐的疼，我也固执的保存着，我怕丢了后我的左心房会变空。心疼总好过心空，所以，就算这记忆是苦痛，这么多年来我也固执的不愿丢弃。 5 十九岁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叫关禾的男子，那个面容干净，才华横溢的男子，在阳春三月的梧桐下，跟我宣布，说他喜欢我。 索小松你不是也曾说过他很优秀吗，可为什么有他在的场合你从不出现，为什么在我喜欢他喜欢的如痴如醉时你总是皱眉。
索小松你曾说喜欢络小罗的人就是笨猪，可是关禾那么优秀的男子怎么能是笨猪呢。 关禾是一个画家，他的画很美，让我陶醉。平常的景色，惟独在关禾的笔下绽放生辉。 关禾喜欢画我们曾一起看过的风景，画千姿百态的女子，但画面里每个女子的眉眼总与我有几分相似。
不顾墨迪在一旁说我矫情，我总一遍又一遍幸福的跟墨迪重复，关禾爱我爱的是多么深啊，就算是画别的女子也有我的影子。 关禾说罗罗，你长得真可爱，我就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更可爱；关禾说罗罗你穿裙子真好看，我的衣柜里就只有裙子，各式各样的的裙子；关禾说，罗罗我喜欢品茶，我就跑遍整个城找最有名的茶馆，学最正宗的茶道。
索小松皱着鼻子很鄙视的跟我说，络小罗你个笨猪，他只不过说了句爱你，你至于那么讨好吗。
我说，索小松，你才是笨猪，你懂爱吗，他只要向我走近一步，我会向他走近百步。
索小松不再说话，黝黑的眸子有些暗淡，声音低的像说给自己听，络小罗，你个猪才不懂。 你看，我们都是如此固执。 6 墨迪说，络小罗你这么没有自我的爱一个人迟早会伤，我不去听墨迪的苦口婆心，忽略索小松愈加灰暗的眼神。执意把自己浸泡在幸福里，笃信关禾爱我。
如果不是那次抢着付账时看到关禾钱包里掉落的照片，我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关禾啊，你从未说过我的眉眼跟照片中的女子是如此相像，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画中的女子一直都与我无关，你从未跟我说过，络小罗不过是你怀念前度的一个替身，你让我的存在变的多么可笑啊。
我无法原谅，所以，那一巴掌落在关禾脸上时一切都结束了。
晚上索小松抱着一盆芦荟找我时，我正抱着一堆零食，头发凌乱的像原始人。我要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吃进肚里，烂于胃中。
我把自己收拾的尽量看起来不憔悴，春风满面，打开门迎接索小松。 十九岁的络小罗没有像八岁时一样趴在索小松的肩头哭泣，而是挤出灿烂的微笑，露出一排牙齿。
索小松揉着鼻子说，我要出国了，我不敢送给你小动物，怕你哪天把它们给烤了蒸了。索小松说，这盆芦荟你要好好养着，说不定照顾好了，它一高兴就开花了。 索小松伸手抚摸我长长的发说，络小罗希望你跟关禾能幸福满满。
索小松把语调放的很轻松，可我知道，他心里很沉重，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时就揉鼻子，一直把鼻子揉成胡萝卜头。
哦，我要幸福，索小松还不知道在几个小时前络小罗结束了她荒唐的恋爱。所以要出国的索小松永远也不用知道，无牵无挂的出国深造喝洋墨水去吧。 我说，我和关禾一定会很幸福啊。笑的无比灿烂。
我问索小松什么时候会回来。他皱着被自己揉的泛红的鼻子说，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又或许你把芦荟养出花时我就回来了。
我笑说，也许这辈子你都回不来了，因为我养的花从未活到过开花。 我们笑成一片，索小松重复着他贯用的那句话，“络小罗，你这个怪胎”。
索小松你说的对，络小罗是个怪胎，你曾守护她十九年，可是十九年来她却没有感知到你的爱。你是不是觉得络小罗是个傻子，所以你要离开了，离开我们曾一起生活的城，离开络小罗的世界。 7 我执意要当墨迪的伴娘，曾在许多年前墨迪就跟我说过，将来我们要做彼此的伴娘。
轮椅上的我着洁白的伴娘服，我说，朱墨迪，今天你的婚礼可是最独特的一个，天下有谁会让一个瘸子当伴娘呢。
索小松你可知，你走的那天我曾抱着你送的芦荟去过机场，经过一夜是思考，络小罗脑子灵光了，她懂得了索小松的爱，那个叫索小松的男孩一直对她的好。 我想恳求你留下，可是我还是慢了一步，赶到时你已经离开。
失落的我忘了看路，一辆车子轻易的把我撞飞了，我失去的双腿，芦荟也失去了手掌，只剩一点根可怜巴巴的埋在土壤里。 我就是撞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索小松，是不是你天天说我是怪胎的缘故，结果我真的成了怪胎。 我曾在无数个黑夜做着同样的梦，我梦见索小松牵着络小罗的手在田野里奔跑，梦里的络小罗不是瘸子。
索小松，你看，我是多么在意自己没有双腿啊，我庆幸五年来你真的不曾回来过，那样你就不用看到失去双腿的络小罗。
而我又是多么希望见到你啊，我想告诉你，我曾经把索小松弄丢了，我想找回他。 我床头一直存放着你离开那天的报纸，你说好端端的飞机怎么会失事呢。 如果那天我你留下，是否结局就不是这样。
八岁那年我明明在你肩头留下了深深的印章的，上帝怎么忍心把你带离我的世界。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索小松你没有在那架飞机里，那所谓的遗物里碎了的杯子不是你的，所以，索小松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这五年来我一直精心的养着那盆芦荟，它已长出了新了手掌，我在等它开花。我在每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等你回来，你说过，它开花时你便回来的。 若陌上花开，君可缓缓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