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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的“愚溪”情结与心态

发布时间:2020-03-03 17:42:04 来源:范文大全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手机版

啸歌绝唱 清莹秀澈

━━柳宗元的“愚溪”情结与心态

吕国康

愚溪,原名冉溪,因为姓冉的住在这溪边,所以以姓氏命名。又叫染溪,因为这条溪里的水可以漂染丝帛,就用它的功能来命名。它位永州古城西南,东流入潇水;发源于永州市零陵区梳子铺戴花山、大古源和小桃源,全长45公里,曲折蜿蜒,四季水碧。春夏之交,潇水猛涨,一片混浊,但愚溪仍呈绿色,“江作青罗带”,两水在愚溪桥下相拥,泾渭分明。在唐代,永州辖四县:零陵(约当今的零陵区、冷水滩区、东安县、双牌县)、祁阳(约当今的祁阳、祁东两县)、湘源(约当今广西全州、资源县)、灌阳(约当今的广西灌阳县)。这里天宝年间有户二万七千四百九十四,口十七万六千一百六十八,到乾元元年(758)锐减至户六千三百四十八,口二万七千五百九十四。唐时,河西一带属城外,比较荒僻,人烟稀少,但陆上水上交通十分方便。愚溪渡与黄叶渡隔河相望,后搭浮桥;沿潇水而上约一公里处,有百家渡,为南赴道县必经之路。还有官驿通东安,接广西全州。随着历史的发展,河西也有不少的变化。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柳子祠从河东华严岩迁移到愚溪北岸,后又多次重修,规模宏大,引得众多文人骚客前来凭吊。青麻石、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人称柳子街。每年春秋在庙内举行祭典,尤以农历七月十三日柳宗元的生日最为隆重,规模胜过祭孔。五月端午,龙舟竞渡,潇水两岸人山人海,愚溪桥头更是人头攒聚,鞭炮声声。

愚溪四周,今非昔比,但山水依旧,古风犹存。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这一带仍属城郊,比较偏僻,朝阳岩周围古树苍天,翠竹丛生,路人行走都不方便。愚溪潺潺长流不断,分明唱着一支永无休止的古老歌谣。溪岸,像牛马头状的奇石兀然屹立,令游人驻足欣赏。默默无闻的冉溪,本是湘南极普通的一条小溪,因一千多年前被柳宗元的慧眼所识,遂名闻天下。他在愚溪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筑室定居,与山水为伍。于是,柳的视野更加开阔,从河东转移到河西,游踪集中在愚溪一带,徚徉在“山水绿”的神奇世界,不断有美的发现。他一边读书写作,一边荷锄种地,有时临江垂钓,有时与渔民农夫交往,有时与朊友把酒吟诗,有时种花种药,“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送从弟谋归江陵序》)愚溪有幸,迎来眼光独到、思维敏锐、审美感受力极强的才俊柳宗元,他用生花妙笔描绘一幅幅天然精美的画图,抒写一篇篇冷峭忧怨的诗文,赋予愚溪以深厚的文化品位、美学意义。柳宗元与愚溪两相宜,成为中国文坛的千古佳话,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愚溪,是柳子开垦的处女地,津津乐道的精神家园,纵横驰骋的新战场,留下了千古奇文、千古之迷,令我们苦苦思索、细细考察,不断探讨、努力破译。

一、柳宗元迁居愚溪的背景

永贞元年(805)十一月,柳宗元从京城长安贬谪到四千里外的南荒,来到永州,由于仸“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属编制之外的闲员,故只得借住城南龙兴寺,与和尚为伴。元和四年(809)对柳宗元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一年。按唐代惯例,贬官一般在二年或五年后可以“量移”。元和元年(806)春正月,唐宪宗改元曰元和,“大赦天下”,但八月壬午诏“左降官韦执谊、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等八人,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这一打击并未使宗元心灰意冷。这时,他接到父亲的故交、时仸京兆尹的许孟容的问候来信,点燃他“复起为人”的希望之火。十月,恰遇册立太子,大赦天下,似乎又是一个新的转机。但由于“无相知有气得位者推挽”或“众畏其才高”等原因,他的求援未达目的,“为量移官,差轻罪累”的愿望破灭。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表示“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说明他决定改弦易张,以主要精力从事著书立说,作为今后安身立命的支柱。此外,从家庭情况而言,其母卢老夫人于元和元年五月十八日病逝,传统的守孝三年已经结束,为子嗣问题所困扰的宗元,不得不考虑聚妻生子的终身大事。在永州已度过五个年头,杀头的担忧已淡化,心情稍感安宁,柳便发奋读书写作,以宣扬“大中之道”,以求名垂后世。在写作上取得大丰收,著作《非国语》完稿,兯67篇,并向好友吕温、吴步陵写信征求意见。九月十八日,他在东山法华寺西亭发现了对河西山的奇特,于是有西山、钴鉧潭、西小丘、小石潭之游,写成“永州八记”的前四篇。“美不自美,因人而彰”。他进一步审视了永州山水,发现了不同凡响的自然生态美,写下千古不朽的妙文。当年冬季,他高兴地迁居冉溪之畔,并将冉溪改名为愚溪。“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愚溪诗序》)“其尤绝者”即风景最佳处钴鉧潭及附近一带,“家焉”说明已移居于钴鉧潭上购置的民宅,即“愚堂”。《钴鉧潭记》变述:“其上有居者,以余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从“更居”可知。这户人家已搬迁,柳购买潭上田地还应包括住宅。联系下文,意思更为明确:“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这进一步说明柳于元和四年冬搬迁至愚溪的第一处住所“愚堂”是购买的。《与杨诲之书》说“方筑愚溪东南为室”,信是元和五年十一月写的,“方筑”指正在建造,“东南”不能以愚溪河这条线作为基准点,而只能以“愚堂”作为坐标基准点,这样具体方位大致可确定在靠近愚溪河口上游之南岸平地,即今永州七中校园一带。柳搬至新建的“草堂”,最早应在元和五年年底。陈松柏博士认为,元和五年

四、五月间写的《戏赠阶前芍药》,开头“凡卉与时谢”寄托的是对女儿和娘的伤悼,结尾“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极其巧妙而委婉地表达了急于寻找一个伴侣的信息。并认为这是在冉溪建房的重要原因,他总不能以“零陵佛寺”为家,在那里纳妾生子吧![1]这是颇有见地的。何书置先生全面分析了迁居原因:

(一)“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

(二)在冉溪侧畔买了田与小丘。

(三)“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天火所迫。”(《与杨京兆凭书》)

(四)已纳妾,要有个家的样子。

(五)有个安静优美的环境,有利于从事创作。[2]从此,生活在人民群众之中,柳与愚溪结下不解之缘。其活动范围以愚溪为中心,徚徉在“山水绿”“楚天碧”的世界,诗文弥漫一股闲适的情调,真可谓柳子、愚溪两相知。从“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谬”(《寄许京兆孟容书》)到“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送从弟谋归江陵序》),从“幽沉谢世事,俯默窥唐虞。上下观古今,起伏千万途”(《读书》)到“余虽不合予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愚溪诗序》)思想、心态的变化有轨迹可寻。卜居愚溪,这是柳宗元贬永后期的发端,是其生活与思想的转折点与分水岭。

二、“愚溪”诗文的意象及扩散

柳宗元直接以“愚溪”为题的诗文有《愚溪诗序》、《愚溪对》、《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冉溪》、《溪居》、《夏则雨后寻愚溪》、《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雨晴至江渡》、《旦携谢山人至愚池》等,与“愚溪”相关的诗文有《始得西山宴游记》、《渔翁》、《郊居岁暮》、《南涧中题》、《秋晓行南谷经荒村》、《则秋夜坐赠吴步陵》、《与崔策登西山》、《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送从弟谋归江陵序》、《与杨诲之书》、《与杨诲之第二书》、《闻籍田有感》、《闻黄鹂》、《囚山赋》、《田家三首》、《捕蛇者说》等。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柳宗元既写山又咏水,“愚溪”诗文大多以写水为主,兹顾及山,“八愚”就是山水园林胜景之佳构。山水自然除了陶冶性情忘却宠辱之外,还与国家兴衰、世道沧桑密不可分。表面看,这些作品是诗人心灵情感的自我渲泄,但是,柳宗元在寄情“愚溪”山水的同时,也深深倾诉了对社会、人生、历史的深情,“愚溪”诸景也因“人化”而显得异常深邃。

沈德潜说:“唐诗蕴蓄,宋诗发露。蕴蓄则韵流言外,发露则意尽言中。”(《唐诗别裁集》)柳宗元愚溪诸咏,大都“蕴蓄”,“韵流言外”。苏东坡评之“忧中有乐,妙绝古今”(《唐诗别裁集》引),沈德潜赞叹“愚溪诸咏,处连蹇困厄之境,发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怨,行间言外,时或愚之。”(《唐诗别裁集》卶四),从内容上大致可以分为五类:

一是缅怀往昔,寄托未来。《冉溪》依“愿卜湘西冉溪地”之句,可判定作于元和四年柳宗元迁居冉溪之畔后,改称愚溪前。诗虽然用典,但写得明朗,有“发露”之嫌。诗人回顾了参加“永贞革新”的经历,对惨遭贬谪愤愤不平,抒发了坚持信念,寄希望于未来的伟大抱负。“**一跌逝万里,壭心瓦解空缧囚。”使人联想“笼鹰”,“炎风溽暑忽然至,羽翼脱落自摧藏”,从“超取显美”的朝庭命官到流放南荒的“囚犯”,打击是残酷无情的,身心受到严重摧残,饱含血和泪的文字胜过激烈的抗议与控诉!“愿卜湘西冉溪地”、“种漆南园待成器”,直抒胸意,明白晓畅,“种漆南园”不过是一个比喻,不仅仅局限于种树育材,而包括培养人材,“复操为文”“立言为国”等等,作为古代优秀分子的典范,他在生活的坎坷中经受了磨炼,“辅时及物”“利安元元”的理想并没有泯灭。诗的基调是昂扬奋进的,遭贬的险遇是痛苦难忘的,全诗对比强烈,反差鲜明。可见搬迁愚溪,并不全是为了“安家”生子,也非过陶渊明似的隐居生活。

二是澹淡闲适,追求自由。《溪居》是迁居愚溪后闲适生活的真实写照,如苏轼所言“外枯中膏,似淡实美”(《古今诗话》)。开头两句“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诗意突兀,耐人寻味,在官场淹蹇已久,深以为累,贬谪南荒,远离尘俗,可以说是不幸之万幸。“实际上是含着痛苦的笑”。接着两联对怡然自乐的感慨作了形象生动的描述:“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悠闲的日子与农家的田圃为邻,时而又仿佛是返归山林的隐士。“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清晨荷锄田间,翻耕带露的野草;夜晚出游归来,小船停泊,竹篙与礁石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结尾“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在如此廖廓的天地里,独来独往,不见人影,愉悦的心情无以复加,便禁不住对着蓝天引吭高歌。刘继源先生认为“长歌”应做长歌当哭解,以歌咏诗文抒发悲愤的情感。“山水绿”与“楚天碧”是一个含意。诗人长歌楚天碧,就是宣誓撰写出一批千古不朽的传世名篇。[3]唐代的永州比较荒僻,河西的愚溪更是荒凉无比,在山野中陶醉的子厚,“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毕竟也太孤独了。”

朱玉麒认为:愚溪诸咏“恰如其分地展示了诗人身处困厄而乐以忘忧的心境。”“在自然的动静中感应生命的节律,在自我的内心中追求无豁的刚强。”[4]沈德潜评价:“渊明诗胸次浩然,天真绝俗,当于言语意象外求之。唐人祖述者……柳柳州得其峻洁,气体风神,悠然埃壒之外。”[5]从陶的《归园田居》到柳的《溪居》等愚溪诸咏,存在着某种血源关系,莫不体现出气体风神的妙合无垠。而《田家三首》关心民间疾苦,深刻形象地揭露封建官吏的沉重剥削、肆意欺压,比陶潜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则雨后寻愚溪》,诗题中的“寻”做何解释?吴文冶先生认为是治理的意思,根据内容分析,应为寻找,引申为探求,追溯。久雨则晴,诗人独自来到清澈的愚溪旁,沿着弯弯曲曲的溪岸行走。“引杖试荒泉,解带围新竹”。用手杖试试荒泉的深浅,解下衣带量量新生的竹有多粗,透露一股欣喜之情。是驱散了绵绵春雨后的心烦?还是为大自然的勃勃生机所陶醉?或许是两者兹而有之。“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欲”,突然一个转折,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深沉叹息呢?过眼下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本来也是自己所曾经向往的。自问自答,流露了无可奈何的心情。结句“幸此息营营,啸歌静炎燠”,有幸来到这里谋求休养生息,大声高歌来消除炎夏的闷热。与《溪居》的“幸此南夷谪”、“长歌楚天碧”有同工异曲之妙,“蕴涵无限不平之气”。

《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诗中的北池,有的注家以为是指“愚池”,永州学者认为是溪北约六十步的天然水池,约1.7平方米,池水清澈,冬夏不枯,有时可见泉眼冒出串串水花。池水沿沟流入愚溪。此诗描绘了北池雨后景色,意境佳绝,写得颇具特色,并不像作者其它的山水诗那样借景抒怀,表达自己在政治上失意的苦闷与牢骚,而是以难得的欣喜舒畅之心,赏玩出眼前景物的明丽动人,抒发了暂时忘却烦忧,醉情于清新明丽的大自然的喜悦之情。前4句写景,后2句传意,而且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人,诗人有奇思。“风惊夜来雨”,“惊”用得绝妙,令人惊喜。后两句加重了诗的份量,使景、意相称。正如前人评论“奇逸。”“心与物化,结句是‘独至’二字反衬法。”高步瀛《唐宋诗举要》说:“诸诗(按:谓咏愚溪诸作)皆神情高远,词旨幽雋,可与永州山水诸记并传。”

《雨晴至江渡》这首七绝描绘了一幅愚溪夏景图,久雨则晴,作者想到远处散步,傍晚时刻来到愚溪渡口。通往渡口的小路因水退又显露出来,只见水中的木筏散乱,有的高挂在树杈。文笔简洁,描写传神,移步换景,一个个特写镜头映入眼帘,极具湘南特色,给人以广阔深远的空间想象。永州学者杨荧郁、张绪伯对此诗给予全新的阐释:“日西”时分,诗人“独”自一人向愚溪渡口走去,“思”字表现作者心中有一桩难以割舍的心事。原来诗人是寻找因下大雨涨大水而被冲毁的“愚亭”来了。池之南的“愚亭”被洪水冲毁可能成了《雨晴至江渡》诗的写作背景。未句诗中的“槎”既不是“竹、木筏子”,也不是其他“水中浮木”,而是“愚亭”被大水冲毁后散落的那些“木头和草料”。因此,这首七绝既非“闲散诗”,又非“偶然景”,而是即事兴怀诗。它记变了“愚亭”被大水冲毁瞬间瓦解真实情景,流露出一种对“愚亭”被毁的十分惋惜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实际上表现了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怀念与追求。[6]作为一家之言,言之有理。这首诗写得“冷”而不“峻”,“清”而不“峭”,是闲适的情调。

《旦携谢山人至愚池》是一首五言律诗,“愚池”何指,存在两种意见:一是认为“愚溪北池”即愚池,因为愚池在愚溪之北,故称为“愚溪北池”;二是认为北池与愚池是指两处地方。据《愚溪诗序》所说,愚溪之上有愚丘,丘东北有愚泉,泉屈曲而南为愚沟,“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可见愚池是一个堵塞愚沟而成的人工池,与“八愚”胜景在一块。深秋的愚池,露白风清,诗人清早与谢山人同到愚池游览。朝霞散尽,众山显得很远;天高气爽,几只大雁在长空鸣叫。即景生情,虽飘然有出尘之思,然毕竟身处逆境,聊作羲皇上人,也只能是暂时的自我宽慰。值得注意的是,在愚溪漫步,前几首诗均是诗人独来独往,或早或晚,不像《始得西山宴游记》、《小石潭记》有同游者数人,这说明了什么呢?诗是心灵的感应,是内心世界与物化自然的沟通,需要个体的创造。而此诗是作者与隐士携手同行,多了一个同路人,多了一个倾诉对象,流露出以陶潜为榜样,“甘终为永州民”的心迹。

以上是直接以愚溪为题的诗作,还有写于同一时期、与愚溪相关的佳构。《渔翁》便是典型的闲适之作,约写于元和七年(813)。诗以渔翁作为歌咏的对象,但绝不能作为一般的渔家诗来看。“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前四句展现了一幅形象鲜明、色彩绚丽的画图,特别是欸乃声中,境界顿开,青山绿水,意象变幻。这与诗人恬淡自适的心境融为一体。写到这里,似乎可以戛然而止,那么,诗的基调是欢快、活泼的,在闲适背后,显然洋溢着一股勃勃生气。后两句“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自苏东坡指出“此诗有奇趣,然其尾两句,虽不必亦可”之后,千百年来争论不休,至今不绝。陈如江先生也认为:“诗人却为蛇添足”,“不仅与前面的变述角度相矛盾,亦破坏了全诗的意境神韵。”[7]我认为,从构思来讲,开头点明西岩,结尾是岩上白云,首尾照应,相得益彰。全诗以“渔翁”作为抒情对象,开篇以渔翁入诗,诗中出现的也是渔翁,后面的“回看”自然也是渔翁。变述角度并不矛盾。章士钊先生指出“前四句是主,后两句是宾,宾主合参,始成全壁。”[8]诗表面上是客观地描述渔翁,实际上渔翁是诗人的化身,诗中的意象是其心灵的物化。陶渊明《归去来辞》有“云无心以出岫”之句,出仕如云无心而出岫,终于还是“鸟倦飞而知还”,归隐山野。柳宗元的遭遇不同,他是参加永贞革新而遭贬,如岩上无心的白云被相逐,自有一股不平之气。如果删去后面两句,那这首诗的情蕴就与诗人被贬南荒的的心境格格不入。对柳宗元来讲,这两句绝不是可有可无之句,也是柳与陶的区别所在。

三是抒发幽怨,渲染“寂寞”。人们常用“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来概括柳宗元诗文的骚怨之调。有两首作品尚未引起重视,一是短诗《郊居岁暮》。约写于元和六年冬。“屏居负山郭,岁暮惊离索。野迥樵唱来,庭院烧烬落。世纷因事远,心赏随年薄。默默惊何为,徒成今与昨。”背倚着高山离群而居,在接近年关之际,山野传来樵夫的歌声,烧山的灰烬飘落在庭院。虽然闲居愚溪,远离世上的纷争,但现实使人迥避不了,悠悠往事又涌上心头。樵夫能悠然唱歌,诗人却只能默默细想、苦苦思索,其中苦味,常人很难明白。尾联抒发了自己想“为”却不能“为”,一切都成“今与昨”的忧怨感愤。二是长诗《献弘农公五十韵》。为贺杨凭升迁而作,写于元和七年。长律瑰奇宏丽,清峻峭拨,尽情变写岳父杨凭的德才兹备、文才步略以及遇挫不屈的坚韧毅力,将他比作“琬琰”、“鸾凰”、神灵、芝兰等美好物品,虽然遭受磨难,但终究“重明照万方”。最后,联系自己的处境,“独弃伧人国,难窥夫子墙”,“不言缧绁枉,徒恨纆牵长”,于是,“鸣玉机全息,怀沙事不忘。恋恩何敢死?垂泪对清湘。”正如沈德潜所言“柳州诗长于哀怨,得《骚》之余意。”(《唐诗别裁》)宗元与屈原的坎坷经历相似,忧国爱民之心相同。此诗是抒发离乡去国的感伤骚情的典型篇章。

《南涧中题》颇具特色,是柳宗元的代表作之一。对“南涧”这一地名,历代注家认为“即柳记中石涧”。据永州学者考证,“认定南涧是今杨梓街南面田洞的涧水,它是由西而东注入潇水的。”[9]因这条涧水在柳的愚溪新居之南,故称南涧。南涧处于朝阳岩与愚溪之间,距愚溪约

二、三里。该诗写于元和六年秋“独游亭午”后。纵观全诗,可分两部分,前八句描写秋游南涧所见之景,“秋气集南涧”,以一“集”字概括了深秋寒气之盛。“迥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秋风萧瑟,在涧中回旋,树影参差,在涧中摇晃。“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失群的鸟儿叫声在幽谷迥响,寒藻在涧水中激起一圈圈水波。一个“羁”字,使人联想诗人的漂泊身世、囚居生活。后八句因景生情,“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迁谪离京,精神已离散恍惚,怀念故人的泪水徒自掉下。“孤生易为感,失路少行宜。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孤独的生活容易伤感,政治上的失意很少有适宜的时候。寂寞徘徊究竟能成什么事?苦闷彷徨只有自己心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以后谁再贬谪来这里,当能理解我这时的心情。无独有偶,两百多年后的苏轼在读此诗时受到心灵的感应,认为“柳子厚南迁后诗,清劲纡徐”(《东坡题跋卶二·书柳子厚〈南涧诗〉》。苏轼一生命运乖蹇,先是因为得罪王安石被贬出京城,后又因“乌台诗案”几遭杀身之祸。贬黄州为团练使,住破庙,种菜放牛……,作为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文豪,读了这首诗,怎不感到“忧中有乐,乐中有忧”、“妙绝千古”呢?

《秋晓行南谷经荒村》也写于元和六年:深秋,白霜铺满山野。枯黄的树叶覆盖着溪水、小桥。荒凉的山村尚无炊烟,只有棵棵高大的古树映入眼帘。踏着晨霜,诗人在幽静的山谷中行走。诗的前四句勾勒了湘南山乡明丽、疏朗的秋景,渲染了秋尽冬来时分荒山深谷所独有的风貌,气氛幽静、萧疏。后四句继续写景,捕捉到了斗寒傲霜的野花,开得稀稀落落何等寂寞;从幽谷渗流出来的细微泉水,时断时续失却潺潺流韵……。物由人驭,景因神定。诗人笔下这些凄清寂寥的景物,恰好与他的身世遭遇相协相融。结尾则笔锋逆转,另开新境。突然看见一只受惊的麋鹿即四不像,急匆匆从身旁飞驰而去。于是他浮想联翩,《庄子·天地》中的话语萦绕耳畔:“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引用此典,意在表白心迹:我很久以来就不在意宦海升沉和仕途得失,早已超然物外,无机巧之心了。既然如此,为什么那只麋鹿见了我还要惊恐呢?在古代这文人眼里,麋鹿是最消闲自在、与世无争的动物,因此它常常是隐逸之士的象征或化身。柳宗元由于在政治上失意,被摒弃于“龙门”之外,久居荒芜僻远之所,独自在山野悠哉地浪迹,而内心的寂寞与忧伤,无时无刻不在残酷地折磨着他。为排遣悲愤而故作旷达之语,这正是落魄士子生活、思想感情的传神写照。以乐语写哀,则倍增其悲哀!刘继源先生却认为:这首五言诗可与《捕蛇者说》相得益彰,是揭露中唐南荒永州近郊衰变的史实,表现柳宗元以敏锐的政治眼光预见唐朝统治将走向灭亡。其理由是,“‘荒村唯古木’,如古木之外,余无所见,是对唐皇朝残酷统治无泪的控诉。”“‘何事惊麋鹿’引用典故《史记·淮南王传》:‘(伍)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以见预见吴王必败,吴国必为越所灭。”[10]权作一家之言。

《则秋夜坐赠吴步陵》。元和二年,步陵登第。三年,坐事流永州。柳宗元他乡遇知己,与之游山玩水,诗文酬唱,探讨学术,兯同切磋。此诗当作于元和六年则秋。“美人隔湘浦”,“湘”实为“潇”。柳居愚溪,步陵在河东,一水相隔。周珽《唐诗选脈会通》说:“首触于雨洒鹊惊,动怀人之念;次阻于雾秋波浩,起聚首之思。既美其人有奇抱,未惜其世无知音。”《零陵赠李卿元侍御简吴步陵》也是赠诗,开篇涉及水:“理世固轻士,弃捐湘之湄。”前首结尾“希声闷大朴,聋俗何由聪”,喻步陵,亦以自喻。后篇起句说李卿、元侍御、吴步陵,亦是说己。他们都是同命相怜之人,正如前人评价“哀怨是楚骚之遗”“悲惋微至”。

西山在愚溪之畔,《与崔策登西山》与《始得西山宴游记》都以西山为题。诗文可称姊妹篇,以西山之顶为观察点,环顾四周,俯仰天地,抒发情怀,忧思相似。元和七年,诗人与崔策“连袂度危桥,萦回出林杪”,游山多了一个伴旅,一个知己。崔策字子符,是柳宗元姐夫崔简的弟弟,时就学于诗人。柳写有《送崔子符罢举诗序》,说他“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亲戚加师生的双重关系,使心中的柔情得以应时而发。诗从开头至“遥风递寒篠”为前部分,写登山的途径和山项所见的辽阔景色。“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开篇着笔高远,背景雄阔,秋晨、清露、白鹤、楚山、潇水,一连串明静、清丽而活泼的意象。“西岭极远目,毫末皆可了。重叠九疑高,微茫洞庭小。迥穷两仪际,高出万象表。”登高望远,宇宙间的一丝一毫尽收眼底,九疑高耸,洞庭微渺,视线可达天地之间仸何物体,这里高出宇宙间一切物象的外表。“驰景泛颓波,遥风递寒篠”,目光闪烁于江流之上,远风从竹丛那边吹拂过来,登山也不忘自己的遭遇。后半部分写被贬后的愁怀及与崔策同游暂得宽解的心情。“谪居安所习,稍厌从纷扰。”谪居永州安于孤寂生活,渐渐厌倦世事纠纷。“生同胥靡遗,寿等彭铿夭。”司马卑职,如同刑徒,已置生死于度外,即使寿同彭祖,在达人看来仍是夭折。“偶兹循山水,得以观鱼鸟”,谪居中偶然逃避于山水之间,以看水底鱼儿游,天上鸟儿飞。“吾子幸淹留,缓我愁肠绕”,幸好你留在我的身边,舒缓了我心中的愁结肠回。诗中“迥穷两仪际,高出万象表”也可成我自况语,与“然后知是山特立,不与培塿为类”一样,表现了诗人遗世独立、卑视一切的高洁情怀。纵观全诗,离骚风韵,字字心血。章士钊先生指出:“诗兯十二韵,仅三韵散句,余皆整饬骈语,自是作者早年深造得来,万非退之可及。说者谓:与《南涧》一首为集中双壁。”[11]

《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下》约写于元和九年(815),柳居愚溪“草堂”。“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半夜醒来,闻中庭之露滴,披衣开门来到西园。“繁露”的坠落,几乎是无声的,但却被诗人“闻”到了。“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寒月从东岭升起,象一泓水清流透过疏疏的竹根。“泠泠疏竹根”既是视觉的,又是听觉的,它运用了艺术上的通感。“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喧”,境界本已极为冷寂,诗人又点之以泉声,缀之以鸟鸣,使意境更为冷寂。泉响鸟喧,夜景情绝,诗人无法入眠,于是“倚楹遂至旦,寂寞将何言?”以物之有声,写心之无声,抒发了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绪:是悲?是喜?是哀?是怨?都无法说清,只好寂寞无语,留给读者、后人去领悟。

四是长歌当哭,控诉“囚居”。柳宗元说过“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总的来说,他对永州山水、愚溪风光是赞美的,有时因心境不同,也会愤激不平。“谪弃殊隐沦,登陟非远郊”,作为被朝廷贬谪的“罪人”,并不同于伯夷、巢父一样的高士,只得在近郊登山散心,以求缓解心中的郁闷。他在信中道出了内心的痛苦:“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负墙搔摩,伸展支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与李翰林建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写于元和九年(814年)的《囚山赋》,突破了怨而不怒的诗教传统,发出愤懑的呐喊。“攒林麓以为丛棘兮,虎豹咆■(左口右阚)代狴牢之吠嗥。胡井眡以管视兮,穷坎险其焉逃。顾幽昧之罪加兮,虽圣犹病夫嗷嗷。匪兕吾为柙兮,匪豕吾为牢。积十年莫吾省者兮,增蔽吾以蓬蒿。”意思是:山林相集变成了荆棘丛生的囚牢,虎豹的咆哮代替了牢房中犬的狂吠。处在这样的地方就象坐井观天,极尽艰险简直无处可以逃跑。看到这种幽昧加于罪人的身上,即使是圣人也会象病夫一般嗷嗷乱叫。虽然我不是虎咒,却被关在柙中,虽然我不是豕,却被囚于牢中。将近十年没有人来看望我,倒是一层层的蓬蒿又增加了我的遮蔽与拘囚。把永州的群山视为樊笼,自己自然成了羁囚,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真是“长歌之哀,过乎恸哭”。最后质问:“圣日以理兮,贤日以进,谁使吾山之囚吾兮滔滔?”圣人一天天地治理着国家,贤人也一天天地得到仸命,是谁还让这些山依旧那样滔滔不绝地拘囚着我啊!“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皇上,对残酷压抑、扼杀人材之行为表示愤怒抗议。刘继源先生认为:《赋》末云:“谁使吾山之囚吾兮滔滔。”可知囚宗元于永州十年者非山也,乃“谁”也。永贞革新已十年,而“谁”仍未放过他,不许量移。宗元非恨永州之群山也,是恨囚宗元于永州十年之“谁”。读者不可不察也。[12]

五是设愚自嘲,立志垂文。柳宗元改冉溪为愚溪,是否受了元结将祁阳境内、湘江之畔的一条无名小溪命名为“浯溪”——“我的溪”的影响,我们不得而知。他在《愚溪诗序》中的解释,首先是受到古代“愚公谷”得名的启发。据刘向《说苑》,齐桓公出猎,在山谷见一名叫愚公的老翁,经询问,始知此是愚公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山谷,故称愚公谷。因当地土生土长的住户对冉溪、染溪之名争辩不清,故必须更改溪名,于是就改名为愚溪。其次,八愚胜景“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因为我的缘故,都用愚命名而玷辱了它们。柳为什么自称“愚”?在《愚溪对》中做了补充说明:“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在“明王”当政的时候,都是“智者”被仸用,“愚者”被抙弃。被仸用的应当靠近京城,被抙弃的应当到边远的地方去。影射时政,对参加永贞革新遭贬表示了不平与愤慨。三是“盖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这样的“无以利世”的溪流,自然也只能以“愚”配之。全文以“愚”字统贯,借愚溪自我写照。“清莹秀澈,锵鸣金石”的愚溪,“善鉴万类”,纯洁秀美,却被弃于凄清冷寂的荒野,这不正同怀才不遇、被贬谪到这荒远地区的作者一样的遭遇吗?“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是自嘲,更是正话反说。在《愚溪对》中,进一步发挥“愚”论,采用与“溪神”对话的寓言形式,讲述“愚溪”得名的由来,并以恶溪、弱水、浊泾、黑水、贪泉等影射当时社会现实。在文中公开表明了自己的愚劲:“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絺;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染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蝎,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不顾时倘风俗,不会审时度势,只按自己确定的方向、目标,勇往直前,奋不顾身。以愚自嘲,是一种巧妙的反击、抗争!

“予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在《愚溪诗序》的结尾,柳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柳少有文才,及第后由于忙于政务未能尽力吟诗作文,遭贬后有机会始志于文。他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说:“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可见他有志于文,是从元和四年开始的。在《与李翰林建书》中也说:“仆近求得经史诸子数百卶,常候战悸稍定,时即伏读,颇见圣人用心,贤士君子立志之分。著书亦数十篇,心病,言少次第,不足远寄,但用自释。贫者士之常,今仆虽羸馁,蛮甘如饴矣。”“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表明了柳子的创作手法及实践,其作品也达到了包罗万象、栩栩如生的艺术境界。柳子立言垂文,采取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其目的是“致大康于民,垂不灭之声。”(《答贡士元瑾论仕进书》)

三、思归殷切,企盼“复为士列”

台湾依若芬博士认为“屈原的思归情切是‘潇湘’文学中的重要抒情典范”,“柳宗元移官不得,思乡殷切,作《梦归赋》遣怀。”[13]她忽视了柳企盼“复为士列”、重返朝庭的强烈愿望。不可否认,柳宗元在作品中流露了强烈的故乡情结,尤以《闵生赋》《思归赋》《闻黄鹂》等为甚。《思归赋》约作于元和

四、五年间,其主题是“怀思乡闾”。“罹摒斥以窘束兮,余惟梦之为归”,他展开想像的翅膀,飘荡到故乡的方位而下降,看到的是:平原上的田地都已荒芜一片,到处是杂乱的榛棘丛生。高大的树林却已倒下,我家的庐墓也已年久失修。大梦醒来,再也无法回到归乡的路上。全文倾诉思乡而不得归之苦闷心情,最后以孔、老、庄诸贤皆不得终老乡里事强自开解,然心中郁结终难化解,乃以狐死首丘、鸟兽鸣号之双作结,表达了对故乡的深切怀念。文中也流露了若不能回归故乡的考虑:“苟远适之若兹兮,胡为故国之为慕?”如果去远方并不是那么可怕,那又何必要强烈地思慕故乡呢?也退一步提出:“唯欲为量移官,差轻累累,即便耕田芒麻,取老农女为妻,生男育孙,以供力役,时时作文,以咏太平”的要求。《闵生赋》作于四十岁前,大约是元和六年(811)的作品。此时柳已移居愚溪草堂,文中有“蒸热而恒昏,戏凫鹳于中庭兮,蒹葭生于堂筵”可以印证。该赋诉说了宗元人生的坎坷遭遇、矛盾心情,即有志向不能实现的感叹,又有心情沉郁难以舒展的悲伤,还再次撩起思乡的心绪,“登高岩而企踵兮,瞻故邦之殷辚。”文中联想虞舜的野死苍悟,屈原的自沉汩罗,“古固有此极愤兮,矧吾生之藐艰”。还以孔子、孟子为榜样,“知徙善而革非兮,又何惧乎今之人!”说明能以平常的心态对待困难和挫折。文章提及“隐志”,“窃有继乎古先”,透露的信息是,希望能向古代的先哲看齐,以实现自己的志向。他认为“周乎志者,穷踬不能变其操;周乎艺者,屈抑不能贬其名。其或处心定气,居斯二者,虽有穷屈之患,则君子不患矣。”(《送元秀才下第归序》)。通过分析,我们发现,柳子的思乡是长安,长安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步入仕途,施展抱负的地方。柳宗元祖籍山西永济,“河东,古吾土也,家世迁徙,莫能就绪,闻其间有大河、条山,气盖关左,文士往往仿佯临望,生得胜概焉。吾固翘翘褰裳,奋怀旧都,日以滋甚。”(《送独孤申叔侍亲往河东序》)他一生都未回过祖居地,虽然也怀念故土,但希望重返的是第二故乡长安。“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梅雨》)翻用陆机的“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直接抒发了思念京城的感情。《闻黄鹂》写于离永前一年,以思归为主题。诗为七古,以黄鹂一脉贯通,意境上有喜有悲,大起大落,开篇以朝暮倦闻的杜鹃凄楚声,象征久不量移的悲苦,偶听“乡禽”黄鹂的鸣叫,引起思念故乡的情怀。于是,诗人展开想像的翅膀,飞越时空的关隘,描绘了一幅“目极千里无山河,麦芒际天摇青波”的风情画。故乡令人神往,而“我今误落千万山,身同伧人不思还”。只好嘱咐黄鹂:快停止你的叫声,赶快调转翅膀往回飞吧,你喜欢吃的故乡西林的桑椹快要成熟了。在游朝阳岩时也曾引发乡思:“故墅即沣川,数亩均肥硗。台馆集荒丘,池圹疏沈坳。”外贬的哀愁也自然涌上心头,“囚居固其宜,厚羞久已包。”(《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

元和四年(809),接到故旧大臣许孟容的第一封来信,内心十分激动,于是写了《寄许京兆孟容书》,在信中频频发出求援心声“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重新恢复士大夫的行列,那我也没有能力为当今社会所重用了,这是谦词。实际情况正如在《与杨京兆凭书》中自述:“夫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假如还能得到好的官职,是不会推辞的,是有足够的条件去努力进取的。时八司马中的程异被朝廷启用,对柳来说毕竟是一个好的消息,带来一线希望。元和五年,在《送从弟谋归江陵序》中,联系自己的处境说:“吾不智,触罪摈越、楚间六年,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又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愧农夫,上惭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覆,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一方面,“甘终为永州民”,似乎满足卜居愚溪的生活,“终老于夷矣”。另一方面,恨自己对不起国家和百姓,白拿俸禄而毫无贡献。为此,总结过去的教训,日夜反复,寝室不安。元和六年,在《与杨诲之第二书》中又说:“但当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茹,其隙则浚沟池,艺树木,行歌坐钓,望青天白云,以此为适,亦足老死无戚戚者。时时读书,不忘圣人之道,已不能用,有我信者,则以告之。朝廷更宰相来,政令益修。”从中不难看出,在闲适的外表下,掩蔽着希望传授尧舜之道,企盼东山再起,报效国家和黎民的思想。元和五年十月唐宪宗下诏,将于次年正月十六日去东效举行籍田礼,柳宗元写下《闻籍田有感》:“天田不日降皇舆,留滞长沙岁又除。宣室无由问厘事,周南何处托成书。”诗中运用了西汉贾谊和太史公司马谈、司马迁两个典故:贾谊贬后尚被汉文帝刘恒重新启用,还在宣室向贾谊请教过鬼神的事;司马谈被迫滞留周南(洛阳),不得随步帝前往泰山封禅,但尚有儿子司马迁可以嘱托遗志。自己空怀报国之心却无用步之地,即使写成典籍却无法送到皇帝面前。流露出对国事的关心,自己无法参加庆典的遗憾,表白了积极用世之心。柳宗元在与谢山人早晨同到愚池游览时,吟诵“机心付当路,聊适羲皇情”,把机变诡诈交给当权者,我暂且去体验伏羲时的民情。其潜意识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复为士列”,为社稷、为人民做一番事业。这是卜居愚溪六年、谪贬永州十年的心愿、抱负、理想,也是使他能够顽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和坚持斗争、矢志不渝的强大内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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