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正教堂与中国的寺庙
孔寒冰
如果将东正教堂和教徒与中国的寺庙和信奉者进行对比，可以发现许多有趣的地方。
苏联东欧地区值得关注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不同文明在这里的交融与冲突，而这些文明的主要载体就是天主教、东正教和伊斯兰教。天主教和东正教原本是基督教的两大派，天主教盛行于拉丁语区，东正教则传播在希腊语区。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成东西两部分后，东西部两大教派的分化逐渐加剧。8世纪时以君士坦丁大主教为首的东部教会受制于拜占廷帝国，以罗马教皇为首的西部教会则与西欧封建社会相勾结，双方分庭抗礼。1054年，君士坦丁大主教和罗马教皇互相宣布革除对方的教籍，基督教正式分裂。东派标榜“正统性”，故称为正教或东正教。东正教主要流行于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巴尔干半岛的东部。在前三个国家中，建筑物的显著主题之一就是东正教。仅就首都而言，莫斯科和基辅的东正教堂最多，明斯克相对少些。在巴尔干半岛，地理位置靠东的，如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马其顿、黑山等国，都以东正教为主。
东正教堂都比较雄伟
就如同在中国旅游看寺庙一样，到这些国家的大小城市去参观，东正教堂也是必看的景点。正因如此，在这些国家我参观最多的建筑物就是东正教堂。只要有可能，看到教堂我都要进去走上一圈。总的印象是，俄、乌、白三国的东正教堂外表色彩鲜艳并且对比强烈，多为白色的墙体配上若干金色或蓝色带金点的“洋葱头”顶子。相对来说，巴尔干半岛上的东正教堂外表色彩不太鲜艳，对比不那么强烈，“洋葱头”也多半为半圆型的房盖所取代。里边的装潢方面，俄、乌、白三国绚丽明快，巴尔干半岛则色冷偏暗。不过，不论是哪里的东正教堂，都比较雄伟。无论是教堂里面还是外边，差不多都可以看到精美的建筑艺术、雕刻艺术和绘画艺术，还可以感受到厚重的历史。可能是参观的太多产生了视觉疲劳，我能记住的只是几座有名的，如莫斯科的救世主大教堂，喀山的布拉格维申斯克大教堂，基辅的索菲亚大教堂、圣米哈伊尔大教堂、安德列教堂，明斯克的圣灵大教堂，保加利亚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贝尔格莱德的圣萨瓦大教堂等等。
与中国寺庙有相似之处
在参观的过程中，华丽的东正教堂和虔诚的教徒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透过这些印象，似乎有许多东西值得进一步思考。如果将东正教堂和教徒与中国的寺庙和信奉者进行对比，还可以发现许多有趣的地方。
这些国家的东正教堂在许多方面与中国的寺庙有相似之处。比如，名气大的东正教堂的历史较为悠久，较早的始建于11～12世纪，但更多的是建于18～19世纪。当然，与中国古老的寺庙相比，它们尚显年轻。尽管如此，这些东正教堂也大都饱经沧桑，有些数次被毁坏，数次重修。除了战火摧毁之外，也有因其他原因遭到毁坏和重建的。曾为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堂的莫斯科救世主大教堂在1931年被苏共中央下令拆毁。当时，苏共中央想在它的废墟上建一座社会主义标志的建筑物——苏维埃宫。由于种种原因，苏维埃宫一直未能建成。1990年2月，救世主大教堂在原址上开始重建，2000年8月竣工。再比如，许多东正教堂本身就是该国的重点保护文物，甚至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在这些教堂中，建筑艺术、雕塑艺术和壁画艺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它们通常代表着某个国家在某个时期的最高艺术水平，有些甚至被称为人类的璀璨瑰宝。在中国，许多古刹名寺也是如此。比如，某个庙有唐朝的建筑，某个寺有宋代的绘画，而有明清时期艺术品的寺庙就更多。许多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也不少。或许是传承着本民族的悠久历史，或许寄托着本国民众的共同情感，西方的东正教堂(其实，天主教堂、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也是如此)和中国的寺庙都能在历史变迁中保留下来，这至少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与中国寺庙不一样的地方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东正教堂与中国寺庙不一样的地方。在这些国家，大到首都，小到村镇，最显眼和最有名的建筑差不多都是东正教堂。而在中国，有名的寺庙几乎都在深山之中。这种不同表明了宗教在东西方社会生活中的不同地位和作用。表面上看，东正教堂居于闹市之中，似乎难得安宁；而中国的寺庙隐匿在深山，作为修心养性之地。可是，事实刚好相反。在这些国家，大多数东正教堂都可随便出入。与吵闹的外边相反，教堂里边无比的庄重和肃静。在俄罗斯和乌克兰，女教徒和女性参观者在进入教堂时一定要戴头巾，有的教堂还要求象征性地扎上围裙。相比之下，巴尔干半岛上的东正教堂对女教徒和女性参观者似乎没有苛刻要求。无论人多人少，绝无大声喧哗的。在特别有名的教堂，导游讲解也多是悄声细语。人们默默地看，信仰者则不停地用手在胸前划十字。
中国古刹多建在山清水秀之处，非常清静。但是，寺庙里面却热闹非凡，游人如织。进庙参拜的人多半是求福、求子、求财和求禄，功利性极强。以我的观察，即使在那些又是叩首又是鞠躬的香客中，真正信仰宗教的人也不会太多。正是由于或者以游玩为主或者怀有很强的功利之心，进入庙堂者随意性较强，也不拘小节。更有那导游领着一拨又一拨的游客进进出出，用高音喇叭大声讲解。为了吸引游人，他们在讲解中会加入许多无聊和迷信的内容。
与中国寺庙相比较，东正教堂还有两点令我印象深刻。第一，东正教堂里商业气息很淡。比较大的特别是对外开放的教堂，里面也有专门出售蜡烛、圣像、宗教纪念品的等。但是，我从没有见到强买强卖的。一般而言，卖者不多，他们静静地站着或坐在柜台后面，有人买才卖，没人买就静静地看书或观望。反观中国的寺庙，寺内庙外成了推销香、烛的市场。东正教堂多为石砖结构，信徒可以买几只小小的蜡烛在圣像前燃着，或者买些油加在燃灯上。一进入教堂里面，你可以看到点点烛光，闻到蜡烛或油灯散发出一股淡淡香味。中国寺庙多为木结构，里面点火不行，顶多在大殿内的香炉上几柱香，更多、更大的香则是在屋外院内的大香炉里烧的。在那里，拜佛者烧的香往往不是一根根的，而是一把把的，不是细细的，而是粗粗的“高香”。结果，寺庙里不是香烟缭绕，而是乌烟瘴气。第二，东正教堂神职人员少，更少见经商的神职人员。赶上有宗教仪式的时候，你才可以看到穿着不同的神父之类的人。中国的寺庙不同，到处都是僧人道士。其中不少人把门坐堂抽签算卦，忙得不亦乐乎。你进入庙堂若不随缘，破费几文钱抽个签或让高人指点迷津，你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在近于无声的东正教堂里
当然，东正教堂和中国的寺庙都代表着不同的文化，局外人不好用好与不好、对与不对来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走进静静的东正教堂，望着高大的穹顶，坐在供信徒们祈祷的长椅子上，至少能让人们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我不信上帝，但是，在这种近于无声的教堂里，游走的劳顿得以舒缓——进一步说，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我有时甚至还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思考令人费解的学术问题——这在中国的寺庙里是很难做到的。
《世界知识》2010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