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与鼠
虎与鼠的俗称，老虎，老鼠，前辍均有一个老字。一是百兽之王，一是蕞尔小物。一个桀骜不驯，恃才傲物，一个胆怯弱小，人皆可欺。然千万年之下，它们的境况让人难受。
先说说虎吧。
不论是东北虎，华南虎，印度虎，马来西亚虎，新疆虎，这个曾是地球的统治者族群，现已濒临灭绝。剩下的，不是在马戏团里，饥肠辘辘,瘦得皮包骨头下地做些机械活动，博取人类心灵上的满足，瞧，丛林之王又如何，还不是任我们拍头抓尾，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我偏要摸摸。（马戏团里有摸老虎屁股的项目，摸一次三十块钱，摸者甚众。）虎落平阳被狗欺。我无法理解，老虎这个群族的灭绝是何其快也！虎曾与鼠一样，与人类相伴相栖，许多关于虎的故事，我们均能耳熟能详，《水浒传》，武松景阳岗打虎，写得何等惊心动魂，那只吊额白虎是何等的凶猛，武松从此成名。又有李逵杀四虎，在此书写虎的章不下20次，在108单好汉里，以虎为绰号的就有：母大虫顾大嫂、矮脚虎王英、打虎将李忠、锦毛虎燕顺、笑面虎朱富、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插翅虎雷横、跳涧虎陈达。在古代文学作品里，描写人与虎的故事比比皆是。因虎太过多，凶残，利害，古时，有人专司打虎。曾听一个叫唐打虎的故事，说某地有一猛虎，连伤几十人，猎户亦死伤殆尽，人人闻虎色变。乡绅特请来唐打虎，唐打虎却是个七旬老翁，众人无不愀然。唐打虎朝石岗一站，虎扑来，唐打虎头略偏，挥斧而过，虎豁然落地而亡。众人惊问其妙。说，吾家世代打虎，唯手熟耳。可见古时的三百六行，就有打虎这一行。亦可见，古时虎族虎丁兴旺，子孙不绝，以至人间虎患成灾。
古时，虎是中国人仅次于龙的图腾。人们说某将军勇猛，说是白虎星下凡，在旧小说里，说薛仁贵、岳飞都是白虎星。古人的门堂前，均喜挂一幅白虎图。
在民间，亦有许多关于虎的传说。九八年我去三江下乡，我的房东是一老者，他只有一足，另一只说被虎咬走了。那日，他在田里劳作，一虎窜出来，咬住他的脚。他大呼。村里人，立就敲锣打鼓，虎才撕他一足而去。这里至今仍存仿虎的习俗，这里人，不论什么天气，均戴一顶圆锥形的斗笠，最初的原因是为了仿虎，据说，虎要咬什么东西，必用嘴试试口径，若大于口，则舍之。
可见，在离我不是很遥远的时候，虎分布大江南北，每个角落，这百兽之王，曾让人类为之愀然。
然如今，我们只能在动物园，马戏团里看到虎了。我住的地方，附近是动物园，每至夜静更深处，就会传来虎的咆哮，凄婉，悲悯，无奈，幽奥，让人断肠，让人动容。它是在回忆往昔的辉煌，而是在向宇宙痛诉人类的残虐？至于去动物园，虎总是躺着的，懒慵，疲惫，不合作。不似猴子机灵，讨巧，时常能获得游人的花生米，捧捧糖之类的美食。它僵卧在铁栏的一角，任凭游人的如何利诱熏陶，均无动于衷。前几天，我特意去了一次柳州的帽合动物园，虎亦僵卧着，仿若死了一般，然高高的粉墙，甚至连天花板上，均是虎的足迹。我能想像，这只虎为了能逃出去，是做了如何惊心动魂斗争。然，虎落平阳被狗欺，虎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除了偶尔听到，虎咬死与之照相的小孩，野生动物园里老虎伤人之外，关于虎的信息鲜有了。也许不久，虎族就彻底在地球上消失了。我们的后人们，如同现在去参加恐龙化石一样，会成群结队的去博物馆，追忆地球上的这个百兽之王。
鼠则不然。
鼠一直生活在人类的身边，它个小，弱小，它丑陋，难看。鼠的习俗与人类最相近，鼠类如人类一般，均是杂食动物，既以动物为食，又能摄取植物中的养分，且有一口比人更加尖锐的牙齿和比人更加强悍的消化能力；胃口不知胜过人类不知多少倍，它从不挑食，即便是石头，也能抓住啃上几口。没事，就拿人类的桌子，柜子，沙发，洗衣机，电冰箱，磨牙。人类的劳动成果，被它一点点偷走了。它偷粮食，搬鸡蛋，咬柜子。更可恶的是，它在你干干净净的被褥里，撒泡鼠尿，在米缸或鸡汤里弄一粒鼠屎。它无孔不入，即使是安眠药，它都要撬开，舔尽而去。总之，人类对它恨之入恨，不惜养它的天敌猫来对付它。为了灭，人类想尽办法，耗尽心机，发明了许多工具，如毒鼠强，老鼠夹，粘鼠强，用烟熏，用水灌，用电灼等等，不一而足，但效果甚微。用毒鼠强，往往毒死一个鼠，就没有用处了，用老鼠夹，夹上的肉已吃完，夹子却纹丝不动。人与鼠斗争了上万年，均铩羽而归，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对鼠也恨之牙痒。刚到来宾时，租房住，没有防鼠设施，一瓶安睡灵，放在床边，出差几天回来，药全被吃完，旁边尽是鼠尿，鼠屎，床上一遍狼藉，不堪入睡。第二天，买了粘鼠胶放至入口处，那知，鼠弄来许多纸屑，铺在上面。一样畅通无阻。
人对鼠多半和我一要，无可奈何，只好骂它，几乎把所有不好的词语来咒骂它。鼠心狼肺、抱头鼠窜、蛇鼠一窝、鼠头贼脑，等等，西方也有这样的谚言：Just a bit of a mouse’s dropping will spoil a whole saucepan of broth，（一粒老鼠屎败坏一锅汤），Rats desert a sinking ship./ Rats desert a falling house.（船沉鼠先逃。）聊已解颐。有时也因恨生爱，如米老鼠就风迷全球，以鼠为主题的迪士尼乐园，更是人头攒动，成为人们争相游玩的乐土。中国人排十二生肖，这个满肚子坏水，没做一点对人类有益事的鼠竟排在第一位，老黄牛，虎，马，甚至龙，倒居后了，让人费解。小时候爱看评书，有一部叫《五鼠闹东京》，飞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黄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 ，五鼠义薄云天、行侠作义，很是让我神往。即对鼠徒生几分好感。
一个是百兽之王，凶猛异常，虎啸山林，让人威慑；一个头小嘴尖，萎缩弱小，人皆喊打。然它们的境遇是一个濒临灭亡，一个兴旺发达。为何如此？掩卷长思，也不难理解。
虎，一是不合作。若它能和猪狗牛马一般，能驯养，能听话，能供人驱使，以它的力量，估计比马与牛的力气都大，比牛马更灵活，若能骑上千里虎，像《封神榜》里的黄飞虎、申公豹一般，行军打仗，两军对垒，哪里能还有马的市场？就是套上犁耙，一定比牛耕得快，更能博得人的喜欢。再说，虎的价值很高，在座上铺张虎皮，那是王者之尊。座山雕的木椅就是虎皮，古之将军，中军帐里，铺的都是虎皮，现在虎之皮已是人间绝品，据说已卖到几十万元一张了。再次是虎肉。山珍海味，没有一项是与虎相关的，想想，某酒厂仅凭几两虎骨，生产虎骨酒就能行销十几年，若能弄盘虎肉，还不价比黄金？虎若能与人合作，就没有马与牛的市场了。其次，虎刚愎自用，没什么计谋，太过君子了，来来去去就是三招，一扑，二咬，三剪，技术含量太低。不会阴谋诡计，不会以委曲求全，只会耍蛮力，匹夫之勇，等等。三是对感情太专一，没有儿女情长，据说，虎只和一个异性发生关系，从不乱伦，长长的一年，也只发情一次，以之民间有句很俗的陋语：“老虎丢逼，一次过。”以至，虎丁稀少。四是太高傲，这点是致命的，虎总是离群索居的，孤孤单单地走着，不像狼一样，几十个在一起，能互相照应。我们古人，可能也驯养了虎，而且一直没有放弃努力，但它就是不肯低下高傲的头，宁死不从，就是在马戏团，在拔去虎牙，剪去虎爪，在饥饿，在铁棍的淫威下，它也只是懒懒地走走场。若不尊重它的虎格，马上就张开血盆大嘴，常有驯虎人被咬人，虎伤游人的报道，尽管这样，它的结局是死亡。就是死也不能低下高傲的头。人类，你可以在肉体上消灭我，但你不能在精神上消灭我。人就说，好呀，你不合作，就让你灭门。
虎真的灭门了。
鼠也不和人类合作。当然，除了科学家宠养的小白鼠除外。但鼠的行为很让人不耻。首先，鼠很狡黠，它还学会了对付人类的打洞技术。找了个立身之所。为此，无论你如何凶猛，只要进了洞，你就奈我不何。
其次，它的先祖，研究《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最透，它最大的本事就是逃，此计它运用得相当熟稔。据说，毛主席的八字游击方针就是从老鼠身上得到灵感，“人进我退，人退我进。人驻我扰，人疲我偷。”你个子大，但精力没我充足，我就采用这样不文明的方式，气死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但毫无办法。
此外，鼠特别能生，母鼠出生后一月便能受孕，每年可怀胎十次，每胎生产达二十多只幼鼠，一只母鼠一年内所生的鼠，等于一百多个女人在一年内所生产孩子或者几十个女人一生所生的孩子。除了昆虫外，几乎没有什么哺乳动物能有如此之能力。好，你灭我呀。但我能生，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有了这三项本领，人就斗不过鼠。现在，在所有野生动物，不是被驯养，就是被灭绝的地球，鼠是唯一能和人对着干的动物。且它们越战越勇，鼠丁兴旺，据统计，鼠的数量比人还多。鼠迟早会成为地球的统治者。据科学家说，再过几十万年，地球上温度将达到100多度，地面将不适合生物生存，那时，将会是鼠的天下。鼠将是地球的主人。我能想象，几十万年后，鼠指着人的化石，如同我们现在对着恐龙的化古教孩子一般，这就是人，一种很残忍的动物。
虎的灭门与鼠的兴旺。也许是自然的法则。物以天择，适者生存。按说，上天给了虎很好的条件，骨骼粗壮，形体凶猛，然它碰到了人这个克星。而鼠，进化得更狡黠，更适合生存。从虎与鼠兴亡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世上，谁心最黑，脸皮最厚，最无赖，最卑劣，最无耻，谁就活得欢，活得爽，活得美，活得滋润。反之，刚不适合在这个世上生存，就只有灭亡。
这样的例子很多，最具代表性的是项羽与刘邦。楚汉相争的故事，众人都熟识。项羽，为一代战神，绝世英雄。战必胜，攻必克。巨鹿之战，破釜沉舟，以一当十，仅以三万惫旅，打败数十万狼虎之师，一举灭了强秦的主力。他光明磊落，讲信心，鸿门宴上，放过股掌之中的刘邦。他抓住刘邦的妻儿老小，一并归还，他儿女情长，专情任爱，面对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他唱道：气拔山兮力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生死存亡间，关心的不是自身安危、事业的成功，而是他的虞美人，他的乌骓马。
太史公曾这样描写这个场景：乌江亭长舣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对亭长的好意，项羽以无以为谢了，他仅有一马，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
项羽乌江自刎。
后人无不为之扼腕。李清照诗云：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们再看看胜利者刘邦吧！刘邦自小就是无赖，他天生狡黠、油滑、爱吹牛皮，颇象个混混儿。“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好酒及色”。为了自己能逃脱，竟把孩子推下车。楚汉荥阳对峙时，项羽欲烹刘邦之父以迫其退兵，刘邦竟说：如果要烹我父亲，则幸分我一杯羹”。双方已签定停战协议，他旋即撕裂，进攻毫无准备的项羽。总之，他就是流氓，但他是胜利者。
自然界，虎与鼠的命运如此。
而人类社会中，“虎”与“鼠”的命运又将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