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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海滨《北大三题》读后述感[推荐]

发布时间:2020-03-02 09:26:43 来源:范文大全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手机版

谢志浩:依依燕园柳 摇落何以堪——齐海滨《北大三题》读后述感

时间:2012年12月29日 作者:谢志浩 来源:学术批评网

关键词:

(一)团契

2012年12月22日,下午四点,《北大三题》随着一包《民国学案》,来到书菜楼,心想:齐海滨先生做特聘教授真好,率性而为,儒雅洒脱。但,在这看似洒脱的背后,齐海滨先生也许,隐藏着一份独特的心路历程。

记得在北大访学时,流连位于法学院西边、校工会附近的新文化法律书店,看到梁治平先生主笔的《新波斯人信札》,修订再版。那本小册子,在八十年代,风行一时,抵得过法学学究的高头讲章。1988年,小册子出版后,梁治平先生,恰好在中国人民大学做一讲座,笔者很早就去占座。听梁先生娓娓而谈,法意与人生、传统与现代,身份与契约、死亡与再生,是多么惬意!

讲座之中,梁先生无意中脱口而出:要迁就合作者。单凭这么一句话,蕴藏着梁先生身上的,那份狷介,任何人都能体会的出来。梁先生的合作者之一,贺卫方,现在的声名,要盖过梁先生。但在八十年代,依凭《读书》杂志的专栏文章,不到三十岁,梁治平就已经确立了在知识界的声望。所以,梁先生绝对,有资格说出那番自负的话来。

笔者在北大访学,是在消灭了“SARS”之后,也就是2003年秋季。梁先生的修订本,正是在燕园新文化法律书店淘到的。书的后记,流淌着梁先生淡淡的哀伤,那就是:当年的合作者之一,齐海滨先生身在异国,依然从事法学的研习,竟然很早就与国内法学界断了联系,以至于,梁先生在修订《新波斯人信札》时,也没有接上头,只好,齐海滨写作的部分,一仍其旧了。

这里,其实埋藏着一条隐线。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未名湖的湖光山色,对于齐海滨来说,何止是淡然呢?2003年,贺卫方已经如日中天,想来,远在异国的齐海滨,即使离开了“法律专业”,对于,国内曾经的同行,也会有一份异乎寻常的敏感,更何况,身在此山中呢?齐海滨,渤海之滨诞生,未名湖洗礼,又从未名湖,漂泊到了东太平洋的美利坚,似乎,已经成为“隐士”。

去国多年,要是没有“绝活”,难以体会大陆学人的“关切”,即使回来了,也很难融入圈子当中,而且,至少要有两三年的“工夫”,克服“文化震荡”。

齐海滨,2006年底,成为华中科技大学特聘教授,少小离家老大回,这时,已过天命。也许,还是罗玉中这位北大出身的老先生帮着说上话。“隐士”归来,自然要来到燕园,探问恩师沈宗灵先生。沈先生,这位执着于学问的老者,眼见中意的弟子归来,真是欣慰不已,要齐海滨与朱苏力办交涉,回到燕园任教。齐海滨,却没有恩师的那份“热忱”,只是淡淡地说,自己的条件,并不是那么“过硬”,能够回国就好。

齐海滨,研习法哲学,似乎多了一份道家的“超脱”和“淡泊”,也许是心性使然,也许是造化弄人。大陆去国怀乡的人才,踏上“离异”与“回归”的路径,时间的节点,特别关键。按理说,回来愈早,发挥的效用也愈大。

但有些科目的研习,需要时间,觉得“修炼”和“磨砺”的差不多了,而孩子也正好处在生长的节点,就这么迁延着,孩子大学毕业,总算是脱手了,为人父母者,两鬓白发生。落地生根,对于华人而言,又谈何容易!

更大的问题是,不管是“土鳖”还是早年回来的“海龟”,已经跑马圈地,并通过课题、项目、基金、基地,从而成为学界“大佬”,而,齐海滨,什么是你的贡献?

对于入世者朱苏力而言,这是一个很令人纠结的问题。但,齐海滨,却没有这份纠结,似乎,他早就找到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那就是尊德性而道问学。海滨回国,就不大愿意写书,这在旁人看来,无异于石破天惊。

大陆学人,还没有关注到“喻园”这个美丽的所在,是大师休憩之所,也是人文精神养成之地。张培刚、涂又光,这两位别样的大师,都是在喻园“往生”的。有人说,华中科技大学不适合法学成长,笔者以为,只要这里有李贵连、齐海滨、俞江,这样纯粹的学人,那么,这就是大陆法学界的福报。

法学界喜欢弄出很大的动静,“好事者”不在少数,有齐海滨这样的学人,温良恭俭让,恬静地传道授业解惑,对一代学人的养成,也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善事。

2012年2月底,齐海滨从美国回到大陆,在上海拜望上海交大法学院院长季卫东,“相对抚今追昔,内心百感交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夫子所发出的“经典”慨叹,真切地印证着人生,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晚风徐来,灯影离散,彼此挥手之间,30载世事人生一晃而过。”

齐海滨和季卫东,这对北大法律系的老友,有着相似的“际遇”和“心境”。季氏在“东洋”,齐氏在“西洋”,从事功的角度,“季氏”要比“齐氏”有“功名”,“季氏”对当代大陆问题的梳理和学理的省思,很具有解释的力度,加以地处“东洋”,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来回穿梭,营造着一份独到的“氛围”。环视中国法学界,“季氏”的“影响因子”,可称“缺席的在场”。

反观齐海滨,“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这份“人间情怀”也是母校北大永恒的一种精神魅力。哪怕就是今天,“齐氏”即将步入耳顺之年,归隐林泉,过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蓦然回首,不免觉得“亏欠”甚大甚多,对照“季氏”2008年9月就任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院长之前,已然在中国法学界的“缺席的在场”;齐海滨,可以说既“缺席”,又“不在场”,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点“逆天”啊!

“齐氏”身上所流淌着的“悠然”,学友和同仁,自然,体会是很深的。听过《法律社会学》的学友,就曾在评师网留言,赞美“齐氏”豁达儒雅、待人真诚;听“齐氏”讲课,“如潺潺流水,如微风拂面,爽入心田”,堪称最亮的一盏灯。

其实,“齐氏”寄“猛志”于“悠然”,不明内情的,很难走进“齐氏”的内心世界,甚至于还以为“齐氏”不曾有“猛志”呢!

就在2012年2月底,与“齐氏”的畅聊中,“季氏”谈到自己在《财经》发表的‘大变革下中国法治的顶层设计’。淡定、悠然的“齐氏”,自有一己的见解。只是,“齐氏” 能够坦然面对自身的“局限”,因为,齐海滨内心深处,已然不执着与时代的关联,也就是说,不管身在何处,都属于不合时宜。

这一点,笔者似有所悟,但,没有想到的是,齐海滨表现的更为“纯粹”和“决绝”。齐氏作品的开篇,就是《鄱阳湖畔小松岗》,从表面看,与《北大三题》的书名不合,其实,仔细推究,就可以体会“齐氏”挥之不去的北大情结。

遥想当年,齐海滨,报考北大历史系世界史专业不第,被分派到法律系。“齐氏”当年,哪有现在“走向边缘”的自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堪称北大法律系“黄埔一期、二期”里面的弄潮儿。《致北大7

7、78级全体同学》的公开信,就出自这位才子的手笔,“如草木之恋土地,如河水之怀高山。

唯美剀切的文笔,感染了多少燕园学子,慷慨解囊,给蔡元培、李大钊两位前辈塑像,而此桩“功业”,实在是齐海滨精神的“成人礼”。

“齐氏”的毕业论文,之所以选择“试论伊斯兰法的本质与特点”,恐非心血来潮。指导老师由嵘先生,很是喜欢有人选择这个“偏门”和“冷门”,由于理发感染上角膜炎的齐海滨,有一个多月无法阅读,只能赶在截止日期的晚上六点,才交给导师。

由嵘先生晚饭后,开始阅读“试论伊斯兰教法的本质与特点”,兴奋不已,拍案叫绝,天刚蒙蒙亮,老先生就穿过校园,一路打听,敲开43楼329宿舍门,掀开齐海滨的蚊帐,坐在床沿上,赞扬论文太精彩了,真是难得。

齐海滨回忆起这一幕,历历在目,宛在眼前:“那番情景,不但令我大为受宠若惊,也强烈感染了几位室友。当年的北大师长就是如此以身立范,今天回想起来,犹觉感人至深。”

笔者以为,教育是“激发”,也是“传递”,“ 激发”的是“理性”,“传递”的是“温情”。学友精神的“成人”,需要的正是由嵘先生这样的“燃灯者”,薪火相传,才能点燃“无尽灯”。

齐海滨身上,同时流淌着“知性”与“德性”,1989年“去国”是如此“凛然”,2006年底“还乡”是如此的“淡然”,必有一种澄明的贯通。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需要为自己18年后的回国选择,安排一个检视内心的仪式,一个迎放心灵和良知的仪式,我也早已——几乎就是在出国之时——在彼岸的异乡和自己约定了这个仪式”。

2007年10月下旬江西南昌召开的第20届中国外国法制史学会年会,天作之合,成为一个“见证”和“仪式”。

承办此次年会的江西财经大学,会后考察的第一站,就是共青城胡耀邦墓地,偶然参与的学术年会,竟然成就了远游归来的法律学人的两次“团契”,可谓殊胜因缘。“低调”的齐海滨,“执意”要在耀邦纪念园题诗,诗云:鄱阳湖畔小松岗,万里来归祭意长。

2007年的年会,使得多年的游子,和外法史学界有了学术上的对接,个人和团体有了学术的契合;更为关键的是,“齐氏”这一代纯粹学人,家国天下的情怀,与一代贤良耀邦,有着精神的契合,而1989年,耀邦的猝然离世,竟成为三十年国史的一大象征。

1989年去国,齐海滨归来,已是十八年后,载沉载浮的吾辈,都有眩晕的感觉,遑论一只流浪回家的燕子。

齐海滨将华中科技大学“喻园”的居所命名为“不知庐”,理由是明摆着的: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因为长居“世外桃源”,自喻为“出土文物”,实乃典型的“精神遗民”。

“当然我也清楚地知道,尽管我所回归的这个社会已经在物质结构和精神气质上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作为旧时代的出土文物,我的存在必定彰显出别样的荒谬和不合时宜,但是,社会终究自有其底线,个体也终究要寻找其关联。对于我,鄱阳湖口的小松岗,既是这个良知底线的凸示,也是这个意义关联的指归,它就是我选择的仪式所在。”

(二)磨砺

就性格禀赋而言,“齐氏”和梁治平氏,极为相似,也许,这是合作《新波斯人信札》的人文机缘。西南政法的林向荣先生,初见齐海滨,就希望“齐氏”能与自己的两位在京弟子友善,当时老先生在小本子上写了两个名字:梁治平、贺卫方。

绘制中国三十年学术地图,深切体会到:潮潮潮落,载沉载浮,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历史本色。梁治平、齐海滨两位的人生轨迹,大体呈现由“中心”向“边缘”的嬗变;相较而言,贺卫方,则是由“边缘”向“中心”滑动。依笔者之见,梁治平、齐海滨,可以说是贺卫方的“前世”;那么,贺卫方呢,则可以说是八十年代梁治平、齐海滨的“今生”。

齐海滨、梁治平、贺卫方,属于最后的、但是不死的理想主义者,同属于浪漫主义者,划分“群己权界”,跨越“历史三峡”,则是念兹在兹的人生使命。

梁治平出身于军医家庭,童年的齐海滨,则跟着军人父亲,“南征北战”,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齐氏”得以行万里路,“迁徙”和“漂泊”,可谓“齐氏”生涯的“宿命”。

梳理齐海滨的人生“行旅”,“ 迁徙”的特征,异常凸显。1953年:辽宁海城出生,北京成长;1957—1961年,父亲从抗美援朝回国,驻扎广东;1961年,迁往北京;六年之内,小学换了四所;1969年:黑龙江北大荒,屯垦戍边;1971年入伍,驻防河南;1975年4月退伍,在河北邢台钢铁厂当铆工;1976年3至12月全国各地奔走;1989年至2006年,游学美国;2007至2012年,华中科技大学特聘,奔走于中美之间。这样算来,1978至1989年,北大11年,倒是“漂泊”和“迁徙”中难得的“小憩”。

“齐氏”在“迁徙”之中,一直在“漂泊”。毛润之指出: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当代学术地图,齐海滨、蔡定剑、龙宗智、梁治平,都可以说是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培养出来的法学翘楚。齐海滨这颗读书种子,生根、发芽,与解放军这所大学校,所提供的推动力,紧密相关。

1966年,“伟大领袖”发动文化大革命,齐海滨,还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两千万“知识青年”,“被毕业”、“ 被迁徙”到天南海北,如此强大的动员能力,证诸世界文明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令人惊异的是,就在“读书越多越反动”的愚昧年代,读书种子齐海滨,开启了在精神领域的“漂泊”之旅。秦晖在广西玉林山寨,上了一所“早稻田大田”,而秦海滨,则在中州河南,上了一所“解放军大学”。 “齐氏”十八岁入伍,武汉军区空军地勤,驻防河南。“齐氏”真是一个难得的读书种子,从小就有阅读习惯,走到哪里,都手不释卷。齐海滨入伍,随身带来了家中的几十本书;四年的部队生活,齐海滨有滋有味地淘书、读书,退伍时,已经装了满满两个木箱。

因工作需要,学习电工和无线电,燃起了物理梦。张千帆先生,就说过,学物理学的就是聪明啊!可谓夫子自道。当代中国法学界,物理学素养最高的,莫过于这位北京大学宪法学教授——张千帆。而齐海滨,也差一点成为物理学者。

齐海滨在部队读书的声名之大,令人侧目。熟读《赤脚医生手册》,差一点进了卫生队。齐海滨要是在学校或者其他文化单位,这种“反潮流”的精神,必要被“消灭”。

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的第五代学人,因缘聚会,属于“知青学者”。别小看这些人,在回复高考以前,都具有顽强的生命意志,对精神食粮有着强烈的渴求。

但,没有充裕的条件,只能因陋就简,逮到啥书看啥书。好多人“横通”多种学科,文史哲、政经法、数理化、天地生,岂偶然哉!

9·13事件,如一声惊雷,激荡着齐海滨的内心世界,痛定思痛,十八岁的齐海滨,这位“新兵蛋子”,就“大彻大悟”,清楚地看到中国领袖和*事件不可避免地走向生命尾声。具有哲人素养的“齐氏”,决定给自己的彻悟提供一个可靠的支持,有计划地读书思考。

因为和团长的一番“切磋”和“过招”, 1974年8月,团长特许齐海滨到

郑州大学,尽管只有两个星期,却是“齐氏”精神成长史难以忘怀的“书斋”生涯。在一位老教授的引导下,如饥似渴,如饮醇醪,如醉如痴。

“我每天早饭后用军用水壶装满一壶水,带着一袋面包、一包榨菜和一个小西瓜,来到空无一人的偌大书库,一直到晚上管理员下班锁门时才回到招待所与蚊子作伴。”“齐氏”遍览历代会要,整理出《列国兼并考》、《历代职官考》两篇读书笔记。

齐海滨养成了深厚文史哲素养,却拒绝想象以任何一种文科作为智力的对象。文科已经成为任人打扮的“小女孩”,历次政治运动,整治的核心目标,也是文科学人,残酷的现实,是无言的老师。

1975年4月,齐海滨办理退伍手续,来到河北邢台钢铁厂,成为一名铆工。退伍之后,不遗余力,争取成为“工农兵大学生”,阴差阳错,天不遂人愿。

“午饭时才和他们讨论了一番指数概念,晚饭时就开始讨论对数了,他们评论说这种超常能力来自我的哲学训练。还说从我身上真切体认*耽误人才的说法,因为假如没有*发生我肯定早就是北大物理系学生。”

1977年:邓大人恢复高考,齐海滨因为审错题,少做了两道数学题,失去35分。尽管成绩是全区第二名,但填报志愿,也就不敢报北大,第一志愿南开历史系世界史专业,垫底的是河北大学历史系。

齐海滨考试完不久,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厂教育科负责人李大姐,在病床上,“挟持”齐海滨,“专断”地把“南开”二字,用小纸片糊上,改写“北京”。1978年:从河北考入北大,入北大法律系,43楼329宿舍,高志新、刘歌、陈欣、邵景春、何斐,依次到来。此时,萦绕在心头的,依然是改学物理。

机缘巧合,正在床边洗脚的齐海滨,听到邓小平要建设民主与法制的呼吁,引发了“齐氏”深沉而强烈的共鸣,甚至无意中蹬洒了水盆。置身于时代的巨大转换,自然放弃了改变专业的理由。天生烝民,有物有则。见证、参与中国这样一大大地域共同体的“群己权界”的规划和实施,没有对规则的“习得”和“养成”,那么,自是步履维艰,一波三折。

齐海滨1989年“去国”,以及2007年的“还乡”,十八年的岁月,已然流逝,但是,整个社会,包括法律人,对“规则”轻忽,似乎没有改观,更有甚者,“潜规则”,倒是无处不在。此种境况,怎不令“齐氏”万端感慨,涌上心头!自是后话。

反思九年的殊胜生涯,“齐氏”觉得获益的是一份“艰苦”,以及艰苦中的劳动与阅读:

“正是在艰苦中,一个人的精神升华才显示出本质;也正是在艰苦中,来自他人的支持和友情才显示出价值。”

九年的际遇,实在奇妙,所以,齐海滨回首往事,依然真诚地感念那么多好人。平心而论,九年工农兵的生涯,齐海滨并没有虚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毋宁说上了一所浩无际涯的“大学”,“齐氏”之所以成为博学之士和儒雅之士,九年的磨砺,实乃人生的财富,令一生受用不尽。

(三)忘川

“嘉陵江水浪滔滔,日日夜夜起波涛。黄桷树根深叶茂,郁郁青山永不老……”

这是齐海滨小学语文课本中收录的一首长篇朗诵诗,记得当年年纪小,齐海滨是领诵,因此,萦绕在脑海。而这首诗所传达出来的质朴深沉的怀念情绪,更加契合近耳顺之年的“齐氏”,思忆往事,怀念故人的那种心境。

“我们不仅需要在日常同类中安身立命,而且还需要纪念性地回到虚拟的集体中,去重温和确定个体的存在意义。”

文学史家黄子平看过“齐氏”的《枇杷与郁金香——致未名湖畔》一文,有泪凝眶,认为里面“积蓄了很深很重的情感力量”。齐海滨追怀往事的文字,不管是出于何种机缘,“觉有情”,流淌着有节制的激情,信守打开《北大三题》,不论是从前往后看,还是从后往前翻,或者是从书页的中间,舒缓的叙述,平和的心态,哲学的穿透,直击心灵中最柔软的部位,义理和辞章,如此水乳交融,恰到好处。

笔者业余绘制百年学术地图,披阅大量的学者自述和传记,可有不少作品味同嚼蜡,难以猝读。但,很少看到类似“齐氏”如此动人心弦的记述。“质感”文字的背后,不难见出,“齐氏”过着一种独特的“质感人生”,旁人忙着赶路,步履匆匆,而“齐氏”对人生行旅,抱有欣赏的态度,营建着具有魅力的意境。

“齐氏”心灵坦荡,待人以诚,既能“推己及人”,又能“推人及己”,只是,这种诚笃厚道的品质,在蝇营狗苟的时代,已然成为一种稀缺的资源。

理想主义者喜欢“高调”和“大话”,随着“后理想主义时代”的来临,现实主义者信奉的是“低调”和“实惠”,他们要是听到“齐氏” 一番肺腑之言“不管善良和真诚这样的品质在现实中得到怎样的待遇,我都认为它们是社会之所以成为社会所必备。”该作何感慨呢?

齐海滨1978年入北大,到1989年负笈北美,此间的十一年,风生水起,流光溢彩。试想,197

7、197

8、1979,“新三级学人”的称誉,那可是实至名归啊!多少有故事有阅历的才俊之士,在燕园聚合,展示着自己的“白鹤亮翅”。

试想,当年若不是李大姐,“包办”齐海滨的高考志愿,以“齐氏”多年的磨砺和素养,在如火如荼的八十年代,依然会在南开大学,演绎着时代的故事。但是,“齐氏”就很难受到那么强烈聚光灯的照射,无疑,北大这个舞台,充满着太多的魅力。

试看,“齐氏”在北大十一年中,遇合的人物,这是一张不完备的名单:周其仁、吴国光、王友琴、何勤华、贺卫方、梁治平、黄子平、阎步克、蔡定剑、王绍光、季卫东、王炜、史天键、邓英淘、张文显、朱苏力、朱苏人、王庆节、张志铭、朱嘉明、易纲、胡鞍钢、王晨光、武树臣、吴志攀、海子、强世功、赵晓力、牛大勇、尹蓝天、邓正来、信春鹰、陈锡文、白南生、盛洪、郑成良、张乃根、王利明、俞梅荪、张恒山、俞荣根……皆为当代学术地图中可圈可点的人物。

知识人的“高升”与“退隐”,首要的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而在于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当年“齐氏”远走高飞,是在一个特殊的年代,具体的理由,却是那么实在。因为,一套房子,北大逼走了“齐氏”,曾几何时,燕园研究生会主席,如此风云人物,竟然在北大没有立锥之地!

而同等条件的同事,都已经分到房子,这对讲求“规则”的法律人——齐海滨来说,可谓“奇耻大辱”。也许,这是“齐氏”追求“浪漫”和“个性”,时过境迁之后获得的“代价”。分房子事件,预示了“齐氏”和环境之间的“紧张”;也就是说,如果“齐氏”在这件事情隐忍了,那么,人文环境的“断裂”与齐海滨心底的“良知”之间,所形成的“紧张”,依然是很难“调适”的。

在这个意义上,齐海滨和导师沈宗灵,刨除性格禀赋的巨大差异,其实,仔细想想,依然具有同构性,那就是“不合时宜”。

“我们都有着不合时宜的强烈精神个性,因此我们都注定要在经历时代动荡和社会变迁的过程中,有所自遣、有所遭逢。当然,所有的自遣与遭逢,都来自于有所守持。”

齐海滨的业师沈宗灵先生,生于1923年,1946年毕业于复旦,1948年获宾夕法尼亚大学人文科硕士回国。1954年入北大法律系,主讲《国家与法的理论》。据沈先生老同事讲,五十年代,沈宗灵恰值而立之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而1957年,反右运动,沈宗灵与王铁崖一起,运交华盖,成为法律系教师中的四大右派。

齐海滨探寻沈宗灵的内心世界,起始点是1978年底。周六43楼329宿舍的齐海滨、陈欣、邵景春等几位学友,被系里老师招去,抄写改正右派的文件,齐海滨负责抄写王铁崖先生的,陈欣抄写沈宗灵先生的。《北大三题》第29页,齐海滨记载了这件事情,但“齐氏”说当年北大法律系划了四个右派,不确。北大法律系师生,计有九人划为右派,教师有四位。

反右运动深刻地改变了沈宗灵先生的心性。很长时期,丧失了上讲台的资格,这对以教书育人为志业的沈宗灵来说,是何等残酷!为人冷峻,不苟言笑,沈宗灵用这层厚厚的外壳,保护着着自己。尽管已经成为“异端”,但,漫长的岁月和无情的“运动”,沈先生并没有荒疏学术,而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顽强地保持了一个学者的尊严。撰述《美国政治制度》、《现代西方法理学》、《比较法总论》、《比较法研究》,翻译《通过法律的社会控制》、《法与国家的一般理论》,厚积薄发,都是多年“地下”学术的结晶啊!与一位学术晚辈座谈时,老先生“罕见”地敞开心扉,人家是“干部”,没有著作,都能成教授,我们不行啊!

善解人意的齐海滨,1998年,在祝贺沈先生执教50周年,为文回忆时,“几次感到需要涉及这个要害问题,可我知道那是导师人生的深刻伤口,我认为自己没有权利触碰它,即使牺牲所谓的真实,我也不能冒犯,因为我是学生。”

2012年2月16日,沈宗灵先生逝世,被“追授”为法学界“最勤奋的人”。沈宗灵先生,坚守学人本色,弟子来府上拜望,聊一会儿,就进入自己的书房,读书写作。动员老先生过寿,即使有齐海滨这样的开山弟子,也很难说服沈先生,先生对名利的淡泊,已达到了不通人情世故的地步。

这既是个“倔老头”,也是个“怪老头”。齐海滨,也在丰富着对老师的理解。当年,“齐氏”毛遂自荐,担任沈先生《现代西方法律哲学》的课代表,好不容易,才找到受教的机会。齐海滨表达了报考先生研究生的愿望,这可是“立雪沈门”的第一批研究生啊!但,老先生没有旁人惯常的喜悦,而是相当怀疑,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齐海滨、石泰峰、姬敬武,沈门的三位开山研究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研究生第一学期末,齐海滨选择《马克思法哲学思想与异化理论》、《朱执信的三民主义法律观》,作为沈宗灵、张国华两位先生所开《经典课》和《中国法学思想史》的结课论文。整个寒假,齐海滨潜入图书馆,两篇论文才整理出初稿,但,从篇幅上,都已经超过三万字。

沈宗灵听到张国华对齐海滨的褒奖,特意找来《朱执信的三民主义法律观》

一阅。事后,专门找齐海滨郑重地做了一次“薪火”之谈,肯定“齐氏”下功夫钻研学问,并对齐氏进行“点拨”。沈先生真切体会到,齐海滨是个读书种子,这才结束了“怀疑”和“冷淡”,在内心深处,把齐海滨当做自己的衣钵传人。

齐海滨研究生三年,沉潜书海的时间,大概,也就这一段,接着,就任北大研究生会主席,忙于公共服务。此种情形,被“沈公”发觉,所以,在北大南门,遇到齐海滨,沈先生迫不及待地追问:毕业后,是否留校当老师?齐海滨的志业,便是教书育人,所以,也不含糊:您放心,我绝不会在邪路上走下去的。听吧,一向冷峻的沈先生,开怀大笑。这对师徒之间,对于教育,抱有一种宗教似的虔诚,所以,心有灵犀,息息相通。

接着穿越到2007年五四校庆,已在华中科技大学做特聘教授的齐海滨,辗转来到业师西二旗的寓所,向先生汇报。沈先生当即说出了对齐海滨的两个要求:一个是你要回北大,另一个是你要把当初的在职博士完成,然后,沈宗灵先生把摊在案头的《中国法学家名录》指给齐海滨:“沈宗灵词条”,指导的博士生名录,第一个就是齐海滨。

“齐氏”一阵感慨,对老师说,两件事都很难办到。沈宗灵激愤地大声说道:“不要说什么规则、什么规定!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有人有关系,什么事都可以办成!哪里还有什么规则规定,那些东西全是假的!你一定要去找他们谈,我要求你回北大!”

齐海滨强烈地感受到老师对自己的深挚关切,也不能不感慨中国社会发生了何等彻骨的改造:“凡是了解沈老师的人,或者进而说,凡是读过我那篇记述沈老师旧文的人,都不难体会,这样谈论规则的话从沈老师嘴里说出来,是何等地令人惊心动魄。”

沈宗灵先生与弟子齐海滨,精神世界,交互很深。“齐氏”的笔端,常带感情,不由得,带动读者,对沈宗灵先生,怀有同情的理解和温情的敬意。

《北大三题》一书,齐海滨用较大的篇幅,表达对已故的张国华、张宏生、王哲、孙孝堃、李志敏、卢云、张光博诸位长辈的缅怀;同辈海子、黄晓琴、陈东宇、邹斌、卢秋生、王炜、史天键、汪康懋、杨春堂、张兆丰、李锦松、蔡定剑、罗建平、邓英淘的离去,更令“齐氏”怀有一种切肤之痛。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属于我们一代人的重大损失。就像海明威的不朽作品《丧钟为谁而鸣》所传达的意义,我分明从心底深沉地听到,那丧钟就是在为我们自己而鸣,因为曾经属于我们自身的那一部分,的确是永远地离去了。”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背着手风琴,已经令人惊叹,而张兆丰,却背着钢琴,如此浪漫主义的壮举,定格在文化大革命的背景,令人神往!

王炜,齐海滨眼中的老大哥,1982年就相识。整个八十年代,两人之间,保持着确定的人格信赖和密切的思想交流。闲聊时,王炜经常说,要开一家学人书店,这个想法,九十年代,落地生根。1995年10月,风入松书店在王炜的运筹下,呱呱落地。

北大法律系学生,笔记记得有特点的,便是査海生和邹斌。査海生人小鬼大,笔记本比巴掌还小,也就记下三五概念,饭后,却举着老大的茶缸。査海生考研落榜,心情落寞,有一次齐海滨看到季卫东与査海生在图书馆周围边走边谈,季卫东后来告诉齐海滨做査海生的思想工作。假如当初录取了査海生,那么,是否会少了一个诗人——海子呢?

本文的题目,便是取自齐海滨1989年3月的《悼海子》:海生孤独久,夜与山鬼谈。诗心不可道,生死不可参。小册来一教,大钵去学三。依依燕园柳,摇落何以堪!

“齐氏”笔触,举重若轻,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这是王国维的困惑和纠结。但《北大三题》一书,却将真善美,融为一体。

《北大三题》,这本法律人生随笔集,按照“齐氏”本意,应当称作《远游》。笔者看来,一方面照应“远游”归来的法律学人,另一方面,不仅“齐氏”的师长,而且友人,驾鹤西游,嵌入历史的深处,汇入学术史的静水深流。

未名湖畔柳,临别总依依!

2012年12月22日—27日,书菜楼

(感谢谢志浩先生惠寄)

学术批评网(www.daodoc.com)首发 2012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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