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师表感言
(2006-09-14 08:26:42) 转载
我从事教育近二十年，虽不敢说有深刻的体会，却有一些似深似浅的感触。二十年岁月，弹指一挥间，由青年而中年，由当初那朦胧的爱好，到后来深味个中甘苦，再到现今的乐在其中，有一条丝线，系连着无数喜怒哀乐与百般酸甜苦辣。扪心自问，虽然深知这碗饭吃起来并不轻松，却认为自已尚算尽职。名人有名言，俗人有碎语。在教师节来临之际，写下感触云云，以为纪念。
三尺讲台，乃神圣之地，在这里，可以以理服人，亦可以情动人。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拥有了教育他人的资格和权利。满堂学子，翘首以待，他们首先将对你有一个假定或者企望：这个即将开讲的人，应该是有些水平的，他将无私地给他们一些启发和教诲。然而，每当我置身于此，却总是禁不住心生悚然反躬自问：我是否有这种自信呢？当我一番陈说之后，是不是真正满足了学生的期待？我的身影与表现，与三尺讲台般配吗？当老师，上讲台，本是我所喜爱的职业。然而，课前课后，朗日暗夜，我却常对自己感到不满足：传道，授业，解惑，对于教师的三项责任与义务，凭我有限的学问和道德，足够承担、堪以应对吗？跻身教坛，执鞭化人，是要有两下子的。我曾面对来自学生的不同称赞。有的说：“你讲课很娴熟。”有的说：“你讲课条理很清晰。”有的说：“你讲课很有艺术性。”有的说：“你讲课很从容。”还有的说：“你讲课让我很受启发。”对此，我向来不敢悉数收下，因为我想：娴熟，是不是意味着因为粗浅？条理清晰，是不是意味着仅有形式上的讲究？很有艺术性，是不是意味着善于卖关子或长于哗众取宠？很从容，是不是在说你内容空虚毫无见地却仍然能够慢慢道来？相比之下，“你讲课让我很受启发”或“你讲课让我有一些启发”，倒是我乐意认领的话语，因为我认为，为人师表的宗旨和要义就在于启人心智。人生也短暂，岁月总匆匆。闻“道”固然有先有后，然而术业却常感无所专攻。当我与昔日的学生在一起“曰师曰弟子云者”的时候，每每感到底气不足－－我惠与人者，与人赞于我者，两相比较，孰大孰小，孰多熟少？然而，我竟以我之笨拙，勉力为之，且欲结成正果，那么，在我的面前，修道之路可谓遥远，自善之途又何其漫漫也！
讲台的神圣，以我看来，其含义就在于通过陈说真善美以达启人心思促人进步之效。神圣，是一个闪着金光的珍贵词语。社会有着瑕疵，人生有着苦难，心灵有着阴暗。神圣，就是对这诸多负面东西的理性否定，神圣，就是从现实世界向理想世界高蹈。在讲台上，最重要的在于正视一切之后给人以光明与希望从而提高人们战而胜之的勇气。所以，应该学会用人性的光辉和理想来映照现实的委琐和丑恶，应该学会凭借对真的崇尚和热爱来比照它的虚伪，应该学会寻求有效的解决途径而不能仅以抱怨和怪罪一骂了之。对恶的东西，你应该拿出善，对假的东西，你应该拿出真，对丑的东西，你应该拿出美。设若，为人师表者在讲台上显露出对物欲的向往、对虚名的贪图、对正义的丑化、对伦理的漠视，那么，他事实上就不配在这方讲台上立身。一个人的生活可以有不同的侧面，然而，只要你一旦登上讲台，就成了神圣的化身与真善美的传播者，你所担承的责任，其笃其重，当自明于心？
曾有同事风趣地说：“站着而说谓之讲课，坐着而论谓之讲学。”我倒是感觉，讲台上的“干活”，并非那么泾渭分明，讲课也者，着重于把某个道理某份情感传授给人，讲学也者，侧重于将自己的一得之见或人生体会告于听众，演讲也者，着重于以理服人以情感人以达到调动人、动员人、鼓动人之效。到位而的效的讲课，是此三者的联结与整合、是兼而有之而不是各执一端。人们的感觉能力是全面而综合的，传神地讲述一个故事，必须带上情感的好恶与理性的褒贬，深刻地当分析一个道理，必须体现见识的高超与思路的睿智，有效地对人启示某种人生修养或生活经验，必须把自己那寻觅过程的山穷水复与柳暗花明与人分享。在这里，如果能将情绪与理性、理论与实践、苦与乐、必然与偶然以打包的“一揽子”方式传之与人，那效果必须胜过单一的渠道和苍白的陈说。讲课，兼有讲述书本知识、展示心得体会、铺展各色情感三项任务，唯此，才是完美的境界。一个教师，应该在讲台上不事雕琢、自自然然地流露“性情中人”的魅力与风采。
作为一个心性急躁之人，我一向追求从从容容和风细雨的讲课风格。从容就是胸有成竹，就是慢慢道来，就是在如坐春风中给人以情绪的感染，就是在条分缕析中给人以智慧的启迪。有了从容，才能将人们的心灵平台一步一步提升，有了从容，才能将人们的红尘之念一步一步净化。述说人世的炎凉，应该让人们有一种距离的感觉，述说美好的希望，应该让人们暗暗地下定持久的决心。我曾经急于将自己所思所得心中体会告之于学生，结果呢，慷慨激昂有余、细致入微不足，手之舞之，口中忙乱，直让学生冷眼看表演，殊不足取。讲课之魅力，重要的在于师生之间心灵的互动，安静的教室里，融和的气氛中，静水流深地进行心灵的交流与情感的往来，想必是不错的境界吧？老子说：孰能浊以静之徐清，教师要善于在课堂上营造一种宁静的氛围，将烦躁的心事理静下来，让真理与美好感觉在其中回返往复，如清风吹过草原，如春阳温暖大地，如白云印证兰天的纯洁与遥远。老子还说过：孰能安以动之徐生。这又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不能简单化，善于为师者，必须既能在学生的心中完成从躁动到安宁的过程，又能通过思想的灵光和感情的激荡让学生的心地一片朝气蓬勃。两种理念，两种趋势，两种风格，运用之妙，全凭灵活把握。任大道而行，处处有美，时时有美。
为人师表，既在于课堂，亦在于日常。我有一个同事与学生聊天时，谈起某某学生已“孔雀东南飞”正在发达地区“春风得意”，这个同事不由自主地在学生面前说：“啊，那地方好，那地方有钱”，眼中还流露出无限向往与羡慕。还有一位同事，他将自己近年来的讲稿辑录成书，每到讲课时，就在每位学生的桌面上放上一本，说：“我今天要讲的内容，上面都有。如果你们感到有必要，就买一本，当然，不买也不要紧。价格不高，本来卖二十元的，今天照顾你们，卖十九元。”听完课，全部学员都无一例外地买了一本。事后，我问其中的一些人：“你们真的心甘情愿买吗？”他们回答说：“他不是明摆着要我们买吗？况且，我们这科的分数还捏在他手里呢。”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教师，最忌讳在课堂上讲真理讲美好却将自己的浅薄与丑陃随意流布。或许，有许多学生，正是从教师那里学习和接受了金钱、势利、投机与刻薄的吧？身正为师，学高为范。耕耘心灵，绝不是一项简单的技艺，而是一门高级的艺术。社会复杂，社会染人，社会助人成长，社会磨砺人生，社会也常将一个纯洁的人染成世俗的人、将一个庸俗的人磨砺成一个精致的人。我们的社会里，有着无数受过伤害如荒漠般死寂的心灵，有着无数受世风所染杂草丛生的无主心地。作为教师，对于封闭的心灵、则要替其找寻合适的钥匙，对于停滞的心灵、则要洒以春风春雨般的滋润，对于骄傲的心灵，则要给以适当的警醒，等等。开化羞怯，启人思考，劝诫骄气，照亮黑暗，化解苦涩，点拔困惑，助人飞扬，无不考验着为人师表者内蕴的能力、功夫与艺术。教师，应该成为社会劣习的高效滤清器，教师，在匡正社会风气方面理应有更大的担当和作为。教师身后那块黑板，应该写下真理，应该擦去功利。
什么是事业？《易》曰:“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为人师表，固然是一种谋生手段和职业，然而，又不宜一切仅为“稻粱谋”。教师以智慧的明达和德行的高尚服务于社会，不单单求得酬赏，兼追求益于群生。为人师表，作为一种职业来做，与作为一种事业来做，不同的结果，如泾渭两分。教师有寒假暑假，还有雷打不动的双休日，细细算来，与其它行业相比，足足多出三个月的自由支配时间。然而教师作为特殊职业者，其计算时间的方式与其它行业自有区别。都说给人一滴水，自己要有一桶水，都说师法其上得其中，师法其中得其下，教师的知识是必须时时充实日日扩容的。尽责的教师，总是为自己日无所习时无所进而深感自责，总是为自己日无所思夜无所悟而感到阵阵心虚；尽责的老师，是绝对不至于象诸葛孔明那样上演“空城计”的。夜间写讲义，日间改作业，周日访家长，闲居思育人，满满当当，无闲无暇。有人说，人总不可能总是忙于职业，要学会休闲。对于这句话，相信当教师的都懂，也都心向往之。然而吃了这行饭，就得做好这行事。对于教师的闲暇，外界总是羡慕多于理解、嫉妒多于包容，在某种程度上，正说明我们的社会对于教育事业的不理解和对于教师工作特点认识的浅簿。如果将来有一个时候，教师的闲暇与工作特点，得到了社会成员更多的理解，则意味着我们社会的进步，如果将来的某个时候，有更多的老师理解了闲暇的意义并更好地利用了闲暇，则意味着教师职业道德新的进步。
时代大潮，浩浩荡荡。教育，在导引民族进步，矫正发展误区、蓄积发展潜力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教师被社会大潮裹夹着走入市场经济、法治社会和知识经济。在如此复杂的进程中，对于社会，有两种人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示范与导引作用：一是为官之人，一是教师。为官之人以行为示人，以行为垂范，教师则以学识育人、以美好情感感人，以红烛精神照人。两者相比，教师的作用尤为突出。教育界，首先应该是一个相对清净的的境域，教师，首当其冲地应该先达于道德的高尚与纯美。为人师表，堪称任重道远。教师手中那支粉笔，应该画出时代彩虹，唯此，才能凝聚良知、鼓荡正气、飞扬理想。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任何一个社会成员，应该致力于让课桌明亮、让教室亮堂、让学校充满着爱的氛围与理性的灵光。实现这一切，既需要社会提供足够的支持，又需要我们的学校与我们的教师有比其他部门、其它社会成员更好的自净功能和自净能力。相反，假者教人以真，恶者教人以善，丑者教人以美，狭隘者教人以宽广，低劣者教人以高尚，急躁者教人以从容，难矣哉。为人师表者，必须致力于修身，让自己日益臻于完善－－因为我们坚信：道义所至，绿草鲜花；蒺藜生处，怨恨自结。自古以来，其义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