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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到西双版纳：推着妈妈去旅行
作者：丘濂 周翔
来源：《新一代·上半月》2013年第03期
向着目的地出发
用双脚去完成3359公里的路程，其实并不浪漫。2012年7月11日，旅行开始的第一天，樊蒙推着母亲寇敏君清晨6点半离开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家，直到晚上7点在路边扎下帐篷时，只到达了天宫院。“有点失望，出门坐上地铁，不到一小时就能到啊。”
这的确是个一闪念后仓促定下的计划。7月7日，樊蒙才想到要去旅行。“今年刚过完年，奶奶去世了。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一下子觉得不能总是等待，想要做点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再加上和相处4年的女友分手，工作又进入一个瓶颈期，整个人很消沉，很渴望用一种身体上的劳累来代替精神状态的疲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踢球时左膝韧带断裂，2月份手术后，一度弯曲都很困难，如果能完成一个长途旅行，也是证明自己腿的能力。”1986年出生的樊蒙说。
樊蒙考虑带着妈妈一起去旅行。今年53岁的寇敏君出生不久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两条腿的肌肉都不同程度的萎缩，平时拄拐短距离走动没有太大问题，也会摇着轮椅或借助残疾人摩托车单独出门。“父母2002年离婚了，哥哥住在公司，我走了家里就剩母亲一个人，不太放心。”樊蒙开始想步行去内蒙古草原，寇敏君提议不如去云南的西双版纳。“看过一个在西双版纳拍的电影，里面不仅有闪着金光在山野里自由跳跃的孔雀，还有翠竹环绕的傣家竹楼和身着艳丽服饰的少数民族妇女，很向往那里。”
这是个一拍即合的决定。樊蒙希望远距离徒步，不在乎目的地是哪里，而母亲心中有个去西双版纳的梦想。7月9日，樊蒙就辞了职。
樊蒙按照想象出的旅途打包了行囊，之后很多预期被证明不符合实际。他特地买了一顶号称“两室一厅”的双人迷彩帐篷，既是担心找不到地方住宿，又很想体会那种风餐露宿的感觉。“因为在平坦的道路上轮椅才好走，我们都是选择国道或者省道。结果发现有很多便利的条件可以利用，比如国道旁边常有废弃的加油站、凉亭或者房屋，帐篷搭在里面，不用担心风吹雨淋。上路20多天后，我们看到一般集镇都有给货车司机提供的住宿地点，10块钱一个床铺，既便宜又安全。进入河南后，几乎就没有再住过帐篷。”
樊蒙预估到的最大的危险来自于人。“就怕有人打劫，因此贴身带了把匕首防身。现在想起来这是最好笑的，一路上碰到的都是好人，匕首最多用来切切西瓜。”正是因为之后的路途上不断有人提供帮助，他们原本每天150元的预算，实际100天的旅程下来只花了8000多元。
母子二人还带上了他们收养的叫“蝴蝶”的母狗。要离开3个多月，樊蒙舍不得把“蝴蝶”送给别人照顾。“还有一个原因，„蝴蝶‟闻到生人的气味就会叫得很凶，晚上睡觉的时候起码可以警示我们，也能有震慑作用。”樊蒙说。
可是一出了家门，他们就发现了问题。“„蝴蝶‟撒欢似地往前跑，一叫它名字又„嗖‟的一下跑回来，它得比我们多走2/3的路程。”第一天下午，“蝴蝶”就跑不动了，寇敏君只好把它抱在怀里。3000多公里的路程，“蝴蝶”有一半也是在轮椅上完成的。
母与子
算上轮椅两侧及后部悬挂着的行李和轮椅上的母亲，樊蒙要推着约300斤重量前进。他把速度控制在每天至少35公里。“因为要保证3个月到达，拖得太久，乘飞机回北京正好是隆冬，妈妈会对这种强烈的温差觉得不适应。”
但这并非易事。“最初的一个月在河北、河南境内，路虽是平的，但是身体还没有适应每天十个小时不断地行走，出现水肿、关节疼、肌肉拉伤等各种症状。一般规律是左脚先起一个泡，第二天右脚在对称的位置会起一个一样的。到最后整个脚底皮和肉之间有一层水，你按上面，水就跑到下面去，按下面，水又跑到上面。”等到脚底板的皮磨厚实了，又进入了山峦起伏的湖北地界，之后到了湖南，就有和地面呈二三十度的险坡了，离着十几米就需要助跑向前冲。
为了防止轮椅在下坡的时候侧翻，樊蒙在轮椅背后绑了根结实的绳子，再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最初绳子磨在皮肤上，混着咸津津的汗水，生疼生疼的。后来我习惯了一上路就会套绳子，这是轮椅的第二重保险。”经过了数个山坡，樊蒙再走平地时开始健步如飞起来，“偶尔的平路还会小跑前进”。
樊蒙推着母亲前行的样子也变得越来越引人注意。“我头发一直没剪，胡子也没刮，赤裸的上身被晒得黝黑，衣服和澡都没有条件天天洗，因此又脏又臭。为了遮阳，妈妈身上盖着防雨布，草帽和墨镜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经常有行人问他们，“你闺女这是怎么了？你们两口子干嘛去？你们大包小包，是卖货的吧？”或者看见“蝴蝶”欢快地跑在旁边，他们会说，“你们这是卖艺的吧！”每当这时，樊蒙和母亲就笑得直捂肚子。樊蒙说，“当然还有人问我们去哪里。可我走得太快，说完„去云南‟后，他们的惊叹声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如果只是粗略了解樊蒙的经历，可能认为他并不是个具有毅力和长性的人。樊蒙初中上的是一所离家很近的学校。“我有点厌学，成绩不好，之后考进一所职高的计算机专业，在那里几乎没怎么认真听课。”20岁当兵回来之后，他换过4次工作，分别是写字楼保安、网络工程师、产品销售和辞职前的电子商务公司的市场专员。但让樊蒙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与这两个阶段无关。
“职高毕业后，决定入伍。当时体重95公斤，于是坚持每天只吃一顿早饭，上下午各跑两个小时。3个月后，终于达到参军标准的75公斤上限。”军队两年的操练，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锻炼。“很苦，军姿一站就是4小时。每天会吃一粒大白兔奶糖，觉得那是苦中的一点甜。”樊蒙说自己是对认准了的事情特别轴的人，“我喜欢《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男主角安迪，怀有奔向自由的信念，他用一把小勺挖出了通往监狱之外长长的隧道。”
母亲寇敏君对儿子选择徒步带自己去西双版纳一直都很支持。除了小儿麻痹症，她还患有糖尿病和胆结石。换作别人，可能都会对旅途中的艰难险阻感到忐忑，寇敏君却像即将去春游的孩子，上路前一天激动得睡不着觉。路上遇到的困难也被寇敏君讲得轻描淡写，“一次是我和樊蒙吃了晒变质的驴肉火烧，两个人上吐下泻几乎都要虚脱了；还有就是上厕所很不方便。荒野里还好，用防潮垫围起来，可以就地解决。最怕是到了小城市，找得到公厕，却发现给残疾人用的卫生间锁了起来，还找不到人开门。”寇敏君说。
自从樊蒙18岁参军以来，他就很少有机会和母亲好好交流了。但他们之间如同平辈朋友的亲密却一直没有改变。樊蒙很少管寇敏君叫妈妈，大多时候叫她“大妞儿”或者“妹子”。哥哥樊博回忆说：“中学时，有一次大家都在院子里玩，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飞行物经过，大家都抬着头在那儿瞧。只有樊蒙赶忙跑进屋去，把妈妈抱出来让她一起看。”
这100天的旅行，又让樊蒙回到了童年时与母亲朝夕相处的日子。“我们一路总有说不完的话，随便抓住什么都可以是笑料。樊蒙说。在华北平原上行走，母子二人看到田里开着各种花，白色的、粉红的和紫红的。“一问老乡，才知道这是棉花开的花，这些花会在花青素的作用下逐渐变成不同的颜色。旅行的过程中又一起学到了新的知识，我们都很高兴。”实现的梦想
随着媒体的采访和报道，樊蒙明显感到身边加入徒步行列的志愿者越来越多。10月18日，樊蒙和母亲在多达150多名志愿者和媒体记者的簇拥下到达了西双版纳州的首府景洪市。“与类似„孝子‟的称呼相比，我更喜欢„行者‟。”樊蒙说，“因为我不是纯粹为帮助母亲圆梦而开始的这次旅行。”但樊蒙对母亲的体恤、照料与深情确是真正存在。“我的家庭比较特殊，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经济基础又差，这些都决定着我要多去考虑母亲的感受。我和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2012年11月16日是樊蒙与母亲在西双版纳的最后一天。在背靠澜沧江的一家酒吧里，身着傣族服装的青年男女为寇敏君唱起了专门为她写的歌曲：《送给妈妈的太阳》以及《向往的西双版纳》。寇敏君穿着描绘着蓝绿色孔雀的裙子，戴了钉满五彩水钻的孔雀耳坠。来到景洪后，他们参加过一场孔雀放飞仪式，寇敏君看到了自儿时起就萦绕在脑海中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