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导演的彩蛋
——David Fincher（大卫·芬奇）《搏击俱乐部》1999
文/樊新竹
作为一个还算爱看电影的人，我从没夸耀过
自己知道多少导演、多少技法，因为事实就是如
此——我并不了解，也从未深究。即使对近两年
来大众愈来愈如雷贯耳David Fincher这个名字，
我也毫无头绪。电脑上有一部一直没看的著名电
影《搏击俱乐部》，我愣是和《百万宝贝》搞混了，
还以为是什么美国励志片就扔在一边，以至现在
相见恨晚。
事实上，百度告诉我，这个Fincher和高二高
三时用《十二宫》抑郁我、用《七宗罪》惊艳我
的Fincher是同一人！这三部是他悬疑片的经典之
作。而与前两者不同的是，《搏击俱乐部》同样作
为一部犯罪片，但不是侦探片。它与《发条橙》
更类似些，总是那么哲学，那么深刻，那么迫人
思索，也那么黑暗。它是历史大起大落后，骤然和平的年代，被物质淹没的人空洞的呐喊。为冷战绷紧的弦已然松懈，美国的霸主地位稳坐，没有对手的美国人把目标瞄准了消费主义，发泄着无名的怒火。就如Brad Pitt的角色Taylor在片中所说：
“Advertising has its taste in cars and clothes.Working jobs we hate so we can buy shit we don’t need.We’re the middle children of history.No purpose or place.We have no great war, no great depreion.Our great war’s a spiritual war.Our great depreion is our lives.We’ve all been raised on television to believe that one day we’d all be millionaires and movie gods and rock stars.But we won’t.We’re slowly learning that fact.And we’re very, very pied off.广告诱惑我们买车子，衣服，于是拼命工作买不需要的东西，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经济大恐慌，我们的大战只是心灵之战，我们的恐慌只是我们的生活。我们从小看电视，相信有一天会成为富翁，明星或摇滚巨星，但是，我们不会。那是我们逐渐面对着的现实，所以我们非常愤怒。”
物欲充斥的时代，所谓的购物品味就定义了人的个性，定位了他们的社会地位。《搏》中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位，被批量生产出的购物欲望禁锢的患有失眠症的小白领，他痴迷IKEATM的家具——阴阳八卦矮桌、暗绿条纹沙发——痴迷于让人认可他精心布置的居家品味。除此之外，他的人生毫无激情，严重的失眠使他无法入睡也无法真正清醒，他的工作要求他频繁地飞行往返各地处理客户对的汽车质量的投诉。一次的飞行中，他结识了Taylor Durdon，一个肥皂商。而后来主人公的公寓被炸毁，搬去和Taylor住亦是梦幻般的发展。 “I couldn’t sleep.I couldn’t sleep.Everything’s far way.With insomnia, nothing’s real.Everything’s a copy of a copy of a copy.失眠症让我感受不到真实，一切都很虚幻，事情都成了相同的拷贝。 ”
主角如是介绍Taylor
的身份：他在高级饭店作侍应生，常干些往汤里撒尿的勾当；他
是电影放映员，爱往儿童电影中插入一帧色情电影胶片；他去抽脂诊所窃取人脂，制作高级香皂卖给商场。Taylor从此进驻了主人公的人生，而且他狂放敢干的性格深深吸引了主人公，他们一起创立了搏击俱乐部：一个男人们徒手搏斗取乐的秘密俱乐部。前来的男人都是抱着发泄的目的，赤裸上身和拳头，恣意的汗水，片中的场景充满了男性肾上腺素，让人血冲大脑兴奋莫名。我读到的一篇影评中说：“‘我们这一代男人是被女人养大的’，很小父亲就离开了，父亲的缺失，使得‘我’从小不会打斗，也不懂得如何去结婚，也没有遇到战争、大萧条及其他真正可能成为男人的机会，因此砸烂一切物质，补上暴力搏击这一课——哪怕是被殴，成为最重要和迫切的追求。片中的男人们没完没了地互相痛殴并满足于彼此打得血肉模糊。”
Taylor说：搏击俱乐部的第一条规矩是，不能谈论搏击俱乐部；搏击俱乐部的第二条规矩是，不能谈论搏击俱乐部。所有人脸上竟都是压抑的笑意与服从，这一笔真是把小职员们大大作践了——他们逃离被物质操控的空虚生活，却依旧投入俱乐部规矩的束缚。主人公每每沉醉在那酣畅淋漓的斗殴中，用肉体的疼痛缓解快要爆裂的精神空虚。然而同时，在全国各地，搏击俱乐部已然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显然，大家都享受着违禁的快乐。至此，主人公性格分裂已经可以瞥见模糊地影子。很快Taylor的个人魅力就为他赢得了许多忠心的士兵，他们开始组建一支军队，反社会，破坏看不惯的一切。此时的主人公终于开始反感了，Taylor的极端做法让他感到恐慌，但一切早已失控，像是停不下来的过山车，就要冲脱轨道。
最终主人公终于认识到，Taylor不过是自己的另一个意识中的人，长相不羁，性格狂放洒脱，床上了得，很有煽动感召力。他一直在不断变成Taylor，在全国各地设立俱乐部，他的反叛一面就是Taylor。然后他往嘴里开了一枪，毙了Taylor，自己流着血吐出一口青烟，在金融大楼的爆炸倒塌声中，握着女人的手说出酷感十足的句子：“You met me at a very strange time in my life.我们相遇的时候，碰巧是我人生中最诡异的一段时间。”虽然场面冷冷的，主人公的这句解释却让我触到几丝虚无的温暖。
呼~终于说完了剧情。其实我最喜欢这部片的是它巧妙迅速的镜头切换。Fincher的镜头换啊换，将自述型电影的思维自由发挥到了最大，片的结构散而不乱。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与俱乐部赤裸裸的搏斗交杂，大大地满足了观影者的窥视心里。第一遍看完之后，我对他是如何梳理这些混乱的镜头，完全不得要领，遂再看了一遍，又从心底佩服了一遍Fincher的剪辑能力。
另外，这一遍看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导演的一个小心思。他学习了Taylor插情色胶片的恶趣味，从一开头主人公混沌的失眠生活里，就突然插入一帧Taylor的身影，一帧一帧，叼着烟，架着墨镜，戏谑的、嘲弄的，在主人公遇到他之前，Taylor就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一闪而过。我看电影的时候，一开始以为是片子质量问题，跳片了。第二遍时，用空格键一帧一帧地停顿过去看，结果惊喜地发现那是邪笑的Taylor。对此我的理解是，那是导演的暗示，他藏起的彩蛋。他希望细心的人，从一开头就能主动代入这种人格分裂的倾向。十分有趣且可爱的是，导演Fincher在片子的最后一帧，大厦的恢宏爆炸中，插入了Taylor用过的“nice big cock”。可能有点不雅，但是我觉得他固执得可爱，坚持满足自己小小的恶趣味，因为毕竟零点零几秒的画面，影院里的观众是真的难以察觉的，哈哈。也为影片中虚构的故事增加了一些些真实的“Taylor入侵”之感。
这也许是我最爱的Fincher电影了。他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偏锋奇诡的的才华，造就了如此波谲云诡的气氛和阴翳核突的场景。黑色与反讽的嘲弄，一把掀起了和平这一辉煌表象的裙摆，把混乱、焦灼和绝望瞬间曝光。让我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虽然一直一心在向前冲，但回头还是只有悬崖，一切虚无。最后，这两年他的《本杰明巴顿奇事》和《社交网络》对我就没有如此强的吸引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