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而终
----评《霸王别姬》程蝶衣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台下的人岁月更替，台上的他经年未变。爱的魅力便是从一而终。心中无其他念想，目光只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为一个人活，为一个人哭，为一个人笑，为一个人奋不顾身。
影片《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是一个分不清戏和人生的戏子，一个痴人。戏中的虞姬痴迷于他的楚霸王，生活中的他依恋楚霸王的扮演者段小楼。几十年的风雨生活，他们经历了争执、背叛和相互扶持，走过了社会不断变换的艰难时光。再次相见，程蝶衣在段小楼面前自刎而死，结束了自己跌跌撞撞的一生。
一，女娇娥般的男儿郎，小豆子。
年幼时的程蝶衣叫小豆子。在一群师兄中显得娇嫩无比。当他面对别人对自己、对母亲的羞辱时，他一声不响的将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袍子烧掉了。火光跳跃着照耀在他的脸上，稚嫩的脸庞上有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倔强与坚强。那一天，他迅速地成长。他明白了从今以后无依无靠，只能自己成全自己。
而他的师兄，小石头，为了帮小豆子而被师傅罚。以近景展现小豆子躲在窗户后面，暖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眼神中的感动、担心和自责展露无疑。这是来到科班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第一个将温暖无私的给予他的人。从此他便不再抗拒小石头对他的好。
小豆子和小赖子跑出来看到角儿演的霸王别姬，小豆子明亮的眼睛变得更加闪亮，他看到了希望，有了梦想。他明白了现在吃的苦为了什么，他明白了以后要成为什么。小豆子到程蝶衣的人生是在那一刻开始的。无数的说教比不上现实的震撼。
为张公公表演后，发生在小豆子身上的凌辱，是影响他一生的事。面对张公公和黑漆漆的房子，声音颤抖，表情紧张恐惧。这件事对他今后对师兄错位的爱有所影响，昭示了小豆子的一生进入不了正轨。开始了他错位的真实与戏分不清的痴人生活。
二，不疯魔不成活，虞姬程蝶衣。
长大了、成了角儿的小豆子叫做程蝶衣。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有戏中的影子，像个女人般温柔似水。他与同样成了角儿的师兄小石头---段小楼相处几十年，对他产生了越来越深的依恋。表演结束后，他们嬉闹在一起，忽然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他们，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温婉清郁。似乎比霸王和虞姬更加相配。在程蝶衣的眼里，他就是虞姬，小楼就是霸王。他冲着段小楼急切的质问“我们唱一辈子的戏不行吗”，他大喊“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虞姬一生只能跟随楚霸王，他程蝶衣想跟段小楼在一起唱一辈子过一辈子。他对段小楼炙热的感情，有长期相处的情感，有兄弟情，更有错了位的爱意。
见到了菊仙和小楼情深意切，他表情冷漠，语气生冷。以摔门而去表达了他的愤怒与不满。他认为霸王和虞姬应该在一起一辈子，不能有其他人，爱便是从一而终。他的生命里除了戏就是小楼。小楼也是以霸王的形象存在于戏中。戏就是他的命，他的一切。舞台上是戏，生活中依然是戏，段小楼不是段小楼，程蝶衣不是程蝶衣。
菊仙与小楼订婚之夜，他去了袁四爷家。看到了那把剑。当他将剑举到颈边，脸上满是绝望。他生命中唯一一个人，走进了别人的生活，从此不再属于他。霸王和虞姬的生活结束了，从此段小楼、楚霸王，就是别人的了。他放逐自己，毁灭自己，报复小楼。在袁四爷那里，堕落了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
之后的他去找小楼，他急切的想让小楼看到这把剑，以唤起小楼心中的回忆，唤回他们以前的情感。但是醉了的小楼丝毫不知，那一刻程蝶衣脸上的绝望和失落的神
情，比他的面容更加支离破碎。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戏在生活中结束了。
程蝶衣在喧闹的舞台上独自表演贵妃醉酒。吵闹的人群，晃人眼的手电筒，躁动的后台，一切都影响不了舞台上的程蝶衣。他如痴如醉的表演。眼神中是安宁，是平静，是享受。他是戏痴，戏比命重要。
而后程蝶衣以汉奸罪被捕，所有人都为了救出他而忙碌着。他却因了小楼的那封信，在法庭上绝望地喊出“你们杀了我吧”。眼神空洞，身体仿佛没了灵魂，只剩地下一个躯壳。没有了段小楼，就没有程蝶衣。“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这是戏中的话，更是程蝶衣此刻的内心独白。
“不疯魔不成活”是段小楼这个最了解他的人对他的评价。年幼时的经历、母爱的缺失、小楼对他的悉心照顾、戏子的生活……造就了他畸形错位的爱。只有活在戏中，程蝶衣才是活的，是真实的，是满足的，是幸福的。离开了戏，他什么都不是，更什么都没有。舞台是他的人生。没有舞台，他的人生就不算做人生。他时刻将自己当做虞姬。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躲在小楼后面，甚至小楼和别人厮打起来时他也是如此。程蝶衣只是一个代号，戏子是他一生的称呼。
对于菊仙，他是真切的痛恨。是她将虞姬和楚霸王的生活打断，让程蝶衣失去了一切；妓女出身的她让程蝶衣想起那个舍弃他于不顾的妓女母亲，将他的伤疤又暴晒在他的面前。
影片两次出现卖糖葫芦的同期声，每次程蝶衣听到，都会停下脚步发怔。他忘不了小癞子。如果不是幼时的小豆子一定要回来，小癞子可能就彻底离开科班了。小癞子的死，带给程蝶衣的影响，是一生无法磨灭的。他怀念小癞子，怀念在科班的生活，和师兄相依为命的生活。但是岁月不饶人，物是人非，并不是自己可以主导的。
最后文化大革命时段小楼对他的无情揭发，终于将他拉回了现实。火光照耀在他画过妆的面庞，上面是残破的妆容和不敢相信的表情。火焰讲他的面容扭曲，他大喊“我也揭露!检举姹紫嫣红,检举断壁颓垣”。这句话依然出自戏剧，但他终于成了程蝶衣，他诉说程蝶衣所知道的一切，程蝶衣的苦痛。
最后程蝶衣在小楼面前自刎而死。这是最好的终结方式。他和虞姬一样，死在了楚霸王面前。为了楚霸王而生，而死。虞姬的一生为了楚王，程蝶衣的一生围绕段小楼。
他是真虞姬，他是假霸王。
“人生在世如春梦。”那些人、那些事，将他一步步从男儿郎变成女娇娥，让他从小豆子蜕变成程蝶衣。如今时代变迁、物是人非，唯有他还是一如既往，不变的虞姬，不变的程蝶衣，不变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