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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是个命数

发布时间:2020-03-04 02:39:00 来源:范文大全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手机版

我像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谛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泰戈尔 1我慢慢地把手放在琴键上,一枚一枚用力按下去,音符一个又一个弹得老高,又软绵绵地塌陷,声音像哽咽一样,连不成一条线。他很快从里屋出来,习惯性皱起两道浅浅的眉毛,看着我,不说话。我的手指又红又肿,仿佛两匹笨重的老马,在钢琴上艰难跋涉。天这么冷,冷得人想哭。他扔过来一盒蛇油防冻霜:“这几天不要练习了。回去把谱子背熟。”每一年,都是这句话。每一年,都是这一个表情。每一年,都是这一种药霜。每一年,我的双手都要长上顽劣的冻疮。仿佛是一种惯性。在他这里学习钢琴,已经有三年。整个寒假,我都困在开足了暖气的宿舍里琢磨那一本厚厚的乐谱。外面落雪,仿佛一直没有停过,整个世界被白茫茫地覆盖起来。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盲掉了。乐谱上的音符小而诡秘,如早已经失传的古老文字。我一个一个朗读她们,大声地,撕心裂肺地读,直到读累了,再昏昏沉沉地爬到上铺去睡觉。我慢慢地熟悉她们,熟悉到梦中也会突然想起这些奇妙的组合。当熟悉到连上厕所脑中也念念不忘时,我决定再也不看她们一眼。我把她藏进衣柜。她是一本很美丽的乐谱,黑色的封面上绽开着一朵洁白的花。我不知道那朵花叫什么名字。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名字,她在他的画笔下出生、长大,然后,在我的衣柜里枯萎、死亡。他说他写这本乐谱花了一年的时间,他笑起来的时候鼻翼两侧荡起细小的波纹,像蝴蝶的翅膀。他已经不再年轻,但还是这么的好看。他打过一次电话来。我正在睡觉。懒懒地问他是谁。“是你的老师。”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很严肃。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毕恭毕敬地问道:“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那边没有了声音,是突然没有的,可能是断了线,也可能是他把电话挂掉了。我握着话筒,嘴唇很干燥。看看外面,雪还在落,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也把话筒放下了。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他不承认,但是我知道。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对我说:“我好像有过失语症。”他在慢慢老去。2开学的第一天我去找他。他家住在学校北面的一栋老宿舍里。五楼,两居室,拥挤的屋子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和画具,还有照相机。他说他是落魄艺术家。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说,在钢琴协会举办的一个乐理培训上。他笑。细细的皱纹在眼角散开,仿佛蒲公英一般。他走下讲台来问一个简单的乐理问题,我看到他的额头上粘着一根头发,白色的。那时,他就已经老了,年轻的样子在我的手心划了一个空洞的圆圈,然后,跑掉了。我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冲他傻笑。一个小时后,我成为了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私人钢琴学生。多年心愿一朝达成,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才华横溢大有潜力,他才打破规矩收我为徒,但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太天真。曾经对自己琴艺的盲目自信,在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中磨得一丝不剩。我以为自己本是一柄出鞘宝剑,光华四溢,却在一次次杀人见血后,暗淡下来。他要求太严格,又或者,我并没有悟性。楼梯很窄,很安静。这栋楼里的人快搬光了,因为很快就要改建。我一边努力地爬,一边哼着歌,一边思考着他以后的住处。我总是喜欢同时做几件事情。他说学钢琴的人一定要有三心二意的本领,这样才能够左右手各弹各的,不受干扰,同时又能互相配合。显然,他对于我的这一点是很满意的。快到他家门口,突然那扇黑色的木门开了,又很快关上。一个女人从他家走出来,很快迈下楼梯。她在楼道里撞上我了,略略一愣,挑眉打量了我一下,又急匆匆向下赶。她三十多岁,高贵大方的样子,保养得很好,穿一件华丽的米黄色大衣。只是眼神明锐如刀,割得我很不舒服。我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我敲他家的门,一下、两下,有气无力。他打开门,看见是我,笑着把我迎进屋里来说:“终于来了!冬眠了一个寒假啊!”他穿着很单薄的夹克,左手夹着半根烟,屋子里的暖气坏掉了,又不修,冷得要命。我打了个喷嚏,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傻。弹了一下午的琴。他靠在唯一一把可以拿得出手的椅子上,半眯着眼,好像睡着了。我一边弹,一边偷偷瞄他,他睡在一大堆破铜烂铁中间,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被自己这个比喻逗乐了,禁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了?”他醒了,睁大眼睛望着我。“我弹完了。”我看住他,“全部的曲子我都弹完了。您听了吗?老师。”“呃,当然。”他略一沉吟,从椅子上慢吞吞站起来,往里屋走,“弹得很好。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快回去吃饭吧。”他不见了,躲在里屋不出来。那种委屈的情绪又回到了我的胸口,压得我难受极了。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北方的初春,天还是黑得很早。几丝惨淡的愁云挂在深浓的天幕上。屋里静得可怕,冷得可怕,像是地狱一般。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若不是这心跳。我恐怕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这种恐惧,很像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父亲半夜摔门而出,母亲满脸是泪不住颤抖。卧房里是一地的电脑屏幕残片,还有一个四分五裂的手机。他们这样子吵架不是一回两回了,按理说,我应该习惯的,不是吗?但我却做不到,第一次,我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强大坚韧,原来父母真的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凌晨三点,我躲在被窝里给他打了电话。那时我刚刚成为他的学生,还只上了两次课。但除了他,我找不到别人,也不想找别人,一直如此。父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那天,我又逃了课去找他。他请我吃了一碗面,香得不得了。3“啊切!”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一下子像鬼魅一样从里屋飘出来,吃惊地说:“你还没有走啊!”我不说话。我看不清他,屋子里太黑了,他不开灯。我们在黑暗中沉默很久,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吃饭。”这是三年来我第二次和他一起吃面。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面馆。他要了一大碗炸酱面,一瓶青岛啤酒,却没问我要什么,仿佛没有我这个人似的,自顾自敲着筷子等着面上来。我有点生气,便什么也没有点,只是不停喝水。炸酱面上来了,他才奇怪地问:“你怎么都不吃东西?”我还没有回答,他又点点头说:“哦,我知道了!你要减肥?这个寒假你的确胖了不少!”我简直要气疯了,就着他的话气鼓鼓地说:“对,我要减肥,减肥是不能吃晚饭的,替您省钱了。”他笑了,笑容像一片缠绵的云,仿佛总也没有个边。就在这样的笑容里,他转头大声说:“服务员,要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鸡蛋多点,醋也多放点,不要辣椒。”我有点脸红。第一次他请我吃面时,我就是这么对服务员说的。他记得分毫不差。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上来,我把头埋进雾气中消灭那碗面。突然,他的声音叹气般在耳边响起:“以后,想要什么自己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别人会以为,你根本不想要,不在乎呢!”我一震,抬起头来看他。真的吗?说了就能得到吗?说了,父亲就不会离开我吗?如果那天我抱着父亲的大腿痛哭流涕,不让他走,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不会的。我只是个孩子,又有什么力量改变大人的世界呢?还不如,让我安安静静地坐着,为自己留一份孩子的尊严。“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想要什么就自己努力去拿。你有这个能力的。”“那您呢?”我脱口而出,话如覆水难收,“您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去拿?”沉默。问题沉入湖底,无声无息。他的碗已经空了,人却坐在一旁抽烟,火星子一明一灭。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那两条淡淡的眉毛紧锁着,锁住那些无法排解的难言心事。我突然很想问问他,问问他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他不曾说起的,我看不到的过去。他老了,又老了。年轻的样子在我的手心划了一个圆圈,跑掉了。我想去追追看,帮他捡回来。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闷头吃完面,一抹嘴,站起来说:“老师,我吃完了,回去了。”他微微点点头,突然抬起眼来看我。我一下子掉了进去,他的眼皮已经开始向下耷拉,但是眼睛深如黑洞。“老师……”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最后挤出两个字,“再见。”4他终于主动提起那个女人。一个难得的温暖午后,我在弹一首叫做《春天的唇》的曲子。旋律很清凉,一点点忧伤,像一只在明净天空中轻轻飞过的燕子。他陶醉在优美的音乐中,突然开口:“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谁?”琴声停了,我警惕地问。“我的前妻。”他看了我一眼,三年多来,他第一次说到这个,说得坦然、自在。我为自己的警惕感到好笑。琴声又流淌起来。“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个。”他又说,他竟然知道我遇见她了,“穿黄色大衣的。她还是很漂亮。”他感叹地笑笑,“不过已经很遥远了啊。”真的是很遥远!他已经老了。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出现了白头发,皱纹也渐渐爬上眼角。而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是结过婚的。我知道他家在何处,年岁几何;知道他形容潇洒,举止不羁;知道他曾经是国内知名音乐学院的学生,在国内外各大钢琴比赛中获过许多奖;知道他硕士毕业本可以出国深造,却突然放弃机会留在了这所音乐附中。我甚至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最爱什么季节,嗜好怎样的食物。但我却不知道,原来他是结过婚的。手下一颤,滑了一个音。我想,遭了,要挨骂了。但他只是背过身,淡淡地说:“换首曲子,继续弹。”我翻了一页乐谱,换了另一首曲子——《午后的忧伤》,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午后,我却开始忧伤起来。琴声像风一样慢慢地吹,满树的黄叶沙沙地响,那声音那么磅礴,仿佛一场巨大的海啸。 我就是从海啸中逃生而出。父亲走后,母亲也很快找到了新的伴侣,几乎一夜之间,我便成了多余的人。那是不堪回首的三年,逃课、自闭、暴饮暴食,如果没有他,没有他的钢琴课,没有他那些奇怪却效果颇好的自控方法,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他教我把自己幻想成另一个人,另一个我佩服的人,然后按照那个人可能的言行去控制自己。那段异常艰难的日子,我的情况时好时坏,很少去上钢琴课。他便经常来找我,写信给我,当那些信件慢慢塞满整个抽屉时,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春天终于到来了。5那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在宿舍吃反季葡萄,他打电话过来。那边很嘈杂,他在电话里大声说:“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亚洲赛区的中国选拔赛报名开始了。我替你报了名,在公开组。”“什么?”我口里的葡萄差点滚下肚去,“您替我报名?我根本就不行啊!”“你行的。”他简短地说,“明天来我家准备曲子。”他把电话挂了,根本不许我辩驳。我狠狠咬下一颗葡萄。什么嘛!我只是想做一个落魄艺术家,像他那样,和他一起,我根本就不想去参加什么比赛!第二天一早,我还是去了,但我希望自己没有去过。门大开着,他们在吵架。他和他的前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能给的我都给了,为什么你又要回来还给我?”他的声音异常激动,像充血了一样。“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与科林公司合作是多少艺术家梦寐以求的事,他们会为你打点一切,你会出名,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才华,接受你的音乐,难道这样不好吗?你过去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出人头地,获得别人的认可吗?”是女人的声音,又憔悴又疲惫。“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这一切了。而且,我也不能走,这里有我的家,我的生活。”“还有你的学生是吗?”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尖厉地问,“你为什么要收她?我真是不明白,她根本没什么天赋,她永远也不可能成功!难道你觉得她能替你实现你的梦想吗?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积极进取的你哪里去了?”我没有敢进门,也不敢走掉,就这样躲在门边,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过分了。”他冷冷地说,“收不收她是我的事情!去不去法国也是我的事情!与她,与你,都没有关系。”“谷海……”她开始哽咽,“你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当什么钢琴老师。”“为什么不能?”他放柔了语气,“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真的。燕子,你不必因为过去的事歉疚,安心回美国结婚吧。”她还是哭,一起一伏,如潮来潮去。而他,他在干什么?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便悄悄探出头向屋里看,他的身体堵住了我的视线。“进来吧。”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站在门口算什么?小偷一样!”我低着头,像犯了大错的孩子,磨蹭着走进来。他怎么发现我的?他怎么能让我进来面对这一切!我用余光看见她坐在那把破椅子上抹眼泪。她蓦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成分复杂,我读不出来。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很快地抹干眼泪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我久久不说话,站在那里。他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也不理我。很久,他找到了,把那本乐谱扔给我,说:“练习这个!比赛就用这个。”“我不会参加的。”我咬着牙说。他的脸突然凑到我面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脱了皮,两颊深陷。我第一次发现他这么瘦,这么虚弱。“你必须去。”他一字一字对我说,气息扑在我脸上,又暖又痒,弄得我想掉眼泪。“为什么?”我忍不住大喊起来,“为什么是我?我不是学钢琴的材料!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不会成功的!你为什么要收我当学生?”我的泪水争先恐后地落下来。“因为那天乐理课上只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沉默半响,才开口,“也许当时是一时冲动收了你做学生。但后来,却发现我们是同一种人,倔强、有才华,但很怕输,因为怕得不到所以宁愿不去要。你真的很像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自私,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总想让你完成。”我哭着喊:“我也做不到,我讨厌与别人争东西。像你一样活着不好吗?”“争,和争取不一样!我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好。你还这么年轻,值得为更好的东西拼一拼。你明白吗?”他静静地盯住我,眼睛像深海一样,有一股静默却伟大的力量,“我想让你参加比赛,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我的眼泪更加激烈地涌流,就为了这三个字——你可以。从来没有人如此信任我。我决定参加比赛。那一瞬间,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到最好。6我向学校请了假,开始昏天暗地地练琴。一天十个小时,在他那暖气坏掉的乱糟糟的屋子里,练得头痛欲裂,欲罢不能。比赛的时间一天天接近了,有一天,我拿着琴谱去他家的路上,再次遇到了那个女人。看样子她刚刚从他家出来,神色十分哀伤。我想视而不见,擦身而过时,她却叫住了我。“你多大了?”她轻轻地问,“十五?还是十六?”“十七了。”“果真是小孩子。”她语气带点轻蔑,“你什么时候开始练琴的?”“七岁。”“恩,还是迟了点。你知道吗?他三岁就开始弹钢琴了,获过数不清的奖项,是当时我们音乐系最有才华的学生之一。”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抿紧了嘴唇什么都没有说。“是我耽误了他……如果不是我,他早就出国了,怎么会等到后来,等到后来我先放弃……”她喃喃地张合着嘴唇,仿佛吐着一个个缓缓上升的眼圈,“你是他的学生,你替我劝劝他,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不可能永远这么耗下去……”我茫然地笑了一下,往前走,她还在我身后说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初春的阳光哀鸿遍野。 那天他没有在家,我放下琴谱就去找他,学校外面的小馆里,他在喝酒,一杯接一杯。我拿起酒杯就往喉咙里灌,他一把夺过来:“女孩子喝什么酒!”“原来您没有醉!”他苦笑一下:“不要小瞧我的酒量。”我看着他:“老师,为什么您不愿意去法国?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争取一下?是您教我要争取的。”我的牙齿嘴唇都在抖,是因为冷吗?我害怕这个问题,害怕他给出的答案。“也许,我老了。又或许,我太害怕失败了。”他吐出这句话,慢慢地醉倒在桌上。我的心痛得厉害,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紧握着大大的酒杯,含糊地呓语。我这才发现,他两鬓都已染上纷乱白发,如两片刺目雪地。他是如何老去的?那些年轻的时光,为什么再也找不回?他睡着了。打着轻轻的鼻鼾,睡着的时候,如孩子一样天真,不设防。他不知道他的呓语在泄漏什么,他叫着一个女人的小名——“燕子”。原因这么清楚,那该死的自尊让他不能接受她的施舍与馈赠。就像当时的我也只能握紧双拳,看着父亲提起箱子打开家门,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许我们真的是同一种人。风刮得好紧。我站在那里瑟缩着身子,拼命想象他年轻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想不出来,我只能看到现在,他醉倒在一家破旧的小饭馆里,穷酸潦倒。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句诗:看自己心爱的人江湖落魄。7最终,那场大赛,我参加了,但却什么名次也没得到,连本省都没出线。实际上,整个赛程我一直在发烧,坐在钢琴前两手都在抖,他劝我不要去比了,我没有听。最后一场比完当天,我就不行了,高烧迟迟不退,在病床上打了两天点滴。他来看我,带了一大袋雀巢脱脂牛奶。我挣扎着坐起来:“我讨厌脱脂的牛奶。”他竟然笑,笑容灰败:“你忘了你要减肥啊。”我也只好笑了。可是笑过之后,我想哭:“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他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抽烟,眼睛里渐渐笼上散不开的浓雾:“是我不对。那么重要的日子,我竟然跑去喝酒……我……唉!”我无言,我能够怪他在我比赛的前一天喝醉酒不知所踪吗?我能够怪他在瓢泼大雨中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吗?我只能怪自己冒雨去找他时,衣服穿得太单薄,雨伞太小。我发烧了、失败了,但我没有后悔,既没有后悔去找他,也没有后悔参加比赛。坐在台上的那一刻,面对着正襟危坐的评委,我才发现,为自己争取一把的感觉,真的很好。“您知道吗?老师,这个世界上有两种遗憾,一种是做了什么的遗憾,一种是没做什么的遗憾。我很庆幸,自己是前者。”我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着,绝不放过他,“老师,您呢?”“您后悔了吗?您后悔当初没有求燕子姐姐留下吗?后悔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吗?后悔一次打击都承受不住吗?”他似乎被这番话定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长大了啊,小孩。”“小孩子总要长大的,但难道已经长大了的人,就不能再继续成长了吗?”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他,可是如果不是他喝酒,也许我能发挥得更好一些。“您想弥补我吗?那么不如,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他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我又能办到,我一定答应你。”我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一定能到达他的眼睛里:“和科林公司签约,去法国试试吧。”那一年年底,他真的决定去法国。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要求,还是那个女人劝动了他,又或者,是他自己想通了。但无论如何,他走了。走之前,我去帮他收拾东西,然后,送他去火车站。他要先坐火车去北京,然后从首都机场出发,飞跃整个欧亚大陆,到达那个我从来不曾抵达的陌生之所。再见他,不知何年何月。整个路上,我都哼着一首歌,他静静听着。上火车前,他突然开口,颇有些不服气的感觉:“小孩子哼歌唱调些什么,我都听不懂。”我说:“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什么?”他不懂。也许他是假装的。我说:“一句诗,用作了歌词。”“哦,”他一转身,提着行李上车了,不让我看见眼眶里的晶莹。 8 他走了。我没有告诉他。五岁那年,因为父母分居两地分身无暇,我被姥姥接回了县城。姥姥家的隔壁,住着一个年轻男孩。他总是穿着白衣黑裤,笑容如蒲公英一样四处散开。从我搬进姥姥家那天开始,耳边优美的钢琴声就一直没有断过。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一年以后他考上大学;二年之后我回到父母身边,开始练习钢琴;再过七年后的一次乐理培训上,我再次见到他。他笑。细细的皱纹在眼角散开,仿佛蒲公英一般。他走下讲台来问一个简单的乐理问题,我看到他的额头上粘着一根头发,白色的。那时,他就已经老了,年轻的样子在我的手心划了一个空洞的圆圈,然后,跑掉了。十年之后,他走了。他们都说,“七”,是个命数。原来,“十”也是。

十年是个命数

奶奶是个

妹妹是个贪吃鬼

爸爸是个足球迷

错误是个宝

爷爷是个英雄

记忆是个什么东西

高考是个好日子

工作经验是个无稽之谈

“冷处理”是个好办法

十年是个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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